他说着,打开手中的食盒:“府上厨子刚好做了栗子糕,刚出锅,还热着,皇上尝尝。”
燕云潇吃了一块,入口即化,是熟悉的香甜味道,只觉得比之前更好吃。甜味让他心情舒畅起来,假意抱怨道:“把这厨子献进宫多好,省得相爷每日亲自拎进宫。相爷可是日理万机的人,多耽误工夫。”
林鸿但笑不语。
燕云潇也不再说话,也不问他有何事禀报,只悠然地往前走着。
林鸿始终落后他半步,不时替他摘去肩上的落叶和柳絮。中途皇帝的衣袖挂在了花枝上,林鸿帮他解下。有蜇人的大蜜蜂嗡嗡地飞来,林鸿就捡起小石子打落。
一路沉默,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御花园角落,站在那棵大树下面。
燕云潇已经吃完了栗子糕,伸手往怀里却没摸到手帕,太监也被他留在了御花园外。
林鸿道:“冒犯皇上了。”
他从怀里拿出手帕,小心地托住皇帝的右手手腕,擦去那指尖上的糕点屑。
燕云潇笑盈盈地任由他动作,那双桃花眼弯起来笑时,看谁都像是满目深情。
只一眼,林鸿就像被烫到一般,不露声色地移开目光。他望向那棵大树,想到那一年,也是在同样的地方,他为那个小孩擦去手上的糕点屑。
可是……皇帝还记得吗?
暮时的凉风吹散了枝上的桃花花瓣,一片花瓣飘然地打着旋,堪堪落在皇帝的侧颊上,不动了。
晚霞初露,皇帝白衣带笑,桃花花瓣让他面露晕红,让晚霞失了颜色。
林鸿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摘下那片桃花花瓣。
那一瞬间的柔软触感让他失了控,问出了那句忍了十几年的话:“皇上可还记得那晚……”
“丞相。”燕云潇突兀地打断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丞相不是说,有事情要告诉朕?”他说着,往一边的黄玫瑰丛走去。
“是。”林鸿敏锐地捕捉到那丝一闪而过的冷意,压下心绪,跟了上去。他道,“太后已经对刘勇生疑了。臣料想,御林军很快就会易主。”
燕云潇道:“这里面一定有丞相的功劳。”
他弯腰摘下一朵黄玫瑰,再抬头时又恢复了笑脸,动容道:“没有丞相,朕简直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宝剑赠壮士,娇花送能臣。”燕云潇用手指挑开林鸿的衣襟,将那朵黄玫瑰别在了衣襟开口处,轻声道,“天大的事情,都要仰仗我们同舟共济啊。”
皇帝凑得很近,林鸿鼻腔里满是他身上清淡的茶香味,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林鸿伸出手扣住了皇帝的手腕。
燕云潇挑了挑眉,疑惑地望着他。
“手是不是刺伤了。”林鸿声音沙哑地道,“我看看。”他连敬语和尊称都忘了。
玫瑰花枝上有尖刺,皇帝的食指指尖上,果然沾着一点殷红。
林鸿拿手帕小心翼翼地擦着,问道:“疼不疼?”
燕云潇道:“破皮而已,何至于此。”
皮肤相触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倏地抽回了手:“好了,朕要回去用晚膳了。”
他说走便走。
林鸿站在原地,看着皇帝穿花而去,背影消失在御花园门口。他低下头,手指颤抖地拿下别在前襟的黄色玫瑰。
燕云潇回到寝宫,回想起林鸿握着他的手,帮他擦食指上血迹的那一幕,皱眉道:“也太腻歪了,讨好朕也不至于这样吧?”
银烛帮他布膳,笑道:“说明他落在皇上手里的,是个大把柄。”
燕云潇觉得有理,不再纠结了,认真地开始用膳。吃着吃着,思绪又转到那棵大树下,他想起丞相那一句被他打断的问话,冷哼了一声。
“虚伪。”
第21章
几日后的大朝会,燕云潇难得地早起,兴致勃勃地赶往金銮殿上早朝。丞相昨晚告诉他,今日朝会上有好戏看。
果不其然,朝会一开始,御史大夫就抱着厚厚的奏本,开始弹劾官员。
朝臣们百无聊赖地开始打呵欠,眯着眼睛补觉,起晚的官员开始抠眼屎,整理朝服,后排的开始交流姨太太的风姿。无他,御史台每次朝会都要例行弹劾,但不过是走个过场,以表示御史台在兢兢业业地工作,没有尸位素餐。
御史大夫那扁平拉长的声音,简直就是朝会的暖场曲,很是贴心,官员们该补觉的补觉,该整理的整理。
可是很快,昏昏欲睡的官员们清醒了。
因为御史大夫今天弹劾的不是一般人,竟是户部左侍郎林宿。这林宿是何人?是太后的远方表侄,是相爷的表弟,是太后开了金口,相爷亲自安插到户部的。
得罪了林宿,便是同时得罪了太后和相爷,这御史大夫不要命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