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燕云潇不知道他有没有死透,就算没有,他也没有力气再补一刀。
而且,他对林鸿满心防备,在确保计划万全之前,他不会再涉险。这次要是再被抓到,他便永无翻身的机会了。
内殿只有他们两人,透过窗户,能看到巡逻的禁卫。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进来,发现这里的事情。
燕云潇咬着牙站起身来,扶着床柱,摇摇晃晃地向那块松动的青石地砖走去。
他眼前发黑,喘息急促,全凭心念支撑着,移开地砖,进入暗道。
暗道一片漆黑,他扶着墙向前走,年幼时的恐惧记忆浮上心头,他却顾不上去害怕了。因为他在逃生,慢一步,便会满盘皆输。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前昏黑,腿脚软得随时会倒下去。可他有着最坚定的心神,竟生生撑着没有倒下。
终于,他看到了暗道出口处的微光。
蓝一站在那里。
燕云潇心里一松,顿感天旋地转,放心地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躺在一间地下暗室中,壁灯散发着昏暗的光。
蓝一平板的声音传来:“宫里传来消息,林鸿并未身死。”
燕云潇坐起身来,毫不意外地嗯了一声。
他那时武功尽失,全身虚软,那一刀扎得并不深。林鸿又武艺高强,能撑过去,并非什么难事。
还好当时没有去再补一刀。一来他根本没有力气,二来会反被林鸿制住。
蓝一道:“主子有什么想法?”
听到他的称呼,燕云潇反问道:“如今信物已不在朕的手中,你为何还效忠于朕?”
“蓝卫确是听命于信物,但您的信物不是自愿给出去,而是被人夺去的,您自然仍是属下的主子。”
燕云潇略一沉吟,道:“如今宫中都是林鸿的势力,御林军和百官皆效忠于他,我们可用的人手不多,必须诱他出宫,来一个瓮中捉鳖。”
蓝一道:“您已经有想法了。”
燕云潇不答反问:“此举需得确保万无一失。朕如今无信物在手,你有多少能指挥的人马?”
蓝一道:“蓝卫两百余人,确保忠心。”
“三日后,朕将自己置于险地,传信于林鸿,让他孤身来救。我们趁机瓮中捉鳖。”燕云潇道。
计划简洁,蓝一立刻明白了。但是他有些疑惑:“主子为何确保他会来?”
燕云潇嘴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因为他爱朕。”
林鸿囚禁他,强迫他,只因爱而不得。
同时,林鸿又为他服下子蛊,将生死绑在他的身上。
而现在,他又要利用这“爱”来拿下林鸿。
多么可笑。
蓝一没有再问,隐入黑暗中。
相府。
林鸿胸前的刀口已包扎好,除了脸色比平时苍白一点,他看起来并无什么不同。
皇帝那一刀刺得并不深,而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刀锋的位置偏离了心脏一寸。
他在想皇帝那时的眼神。
明亮得发光,熠熠生辉,那是咬破了敌人喉咙的小豹子才会有的眼神,充满着勃勃的生机。
他已经太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了。
那一瞬间,他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只要皇帝能从木然空洞的状态中抽身,恢复生机与活力,他愿意失去所有。
服下子蛊时,他本就已经准备好了为他去死。
所以,他那时明明还有余力,却没有阻止皇帝的离开。
就在这时,小厮匆匆而来,附在林鸿耳边说了句什么。
林鸿倏地色变,猛然起身向外走去,转眼就在十丈之外。
悬崖边。
燕云潇一身白衣如雪,迎风站立。
林鸿赶到时,一缕劲风吹来,吹起燕云潇的头发和衣袍。他病后清减了不少,似乎站立不稳,要被风吹落悬崖。
林鸿一颗心狂跳不止,急道:“皇上!”
燕云潇伸手止住他:“别过来!”
林鸿硬生生地停下脚步,焦急地劝道:“皇上!快回来!”
“不。”燕云潇静静地望着他,“你囚禁朕,玷污朕,朕的一生已有了无法抹去的污点。朕要以死,来保留最后的尊严。”
他说着,又向后退了一步,后脚跟已悬空。
林鸿的心提到喉咙口!皇帝已没了武功,病体虚弱还没恢复,随便一阵狂风都能将他刮下去!
“回来!求你!”林鸿跪地乞求,“一切都是臣的错,该受惩罚的是臣,不是皇上!”
燕云潇微微一笑:“朕要你睁大眼睛看着,看朕是如何死在你的面前,这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又一阵狂风刮过,燕云潇墨发飞舞,白衣翩跹,如一只要振翅高飞的蝶。但他的终点不是花丛,而是深不见底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