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止可不管林渡的腹诽,又好端端坐了下去,一艘竹筏和一艘灵舟并行,竟稳稳一步不落。
林渡缩回船舱之内,满心以为能歇会儿,耳边就传来了危止的声音,“看那孩子还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你还没告诉他?”
林渡按着太阳穴,哼哼了一声,“你不是说不会在我宗外等,怎么还等着了?”
“怕你提前偷跑。”危止坦然道,“你对我有戒备。”
“我不信你,可我信临湍师伯。”林渡比他更坦然。
两个人隔着一层竹帘和涌动的风对上眼睛,危止无奈一笑,只好退了一步,“中州大比的事我只是换了个题库中的几题而已,妖族也换了一两题啊,我们不过是凑个热闹,谁能想到是真的动手,此前你师门的人也来我们的盛会上捣过乱,都是礼尚往来而已。”
“阵法之事,我也是在你发觉的时候才知道的。”
“文福那日留下的傀儡我看过,”林渡顿了顿,“和秘境之中的做法相同,多谢您的消息和提点。”
出家人不打诳语,看来是真的。
虽然是道谢,语气干巴巴的,危止也不恼,“灵船还要走上大半日,你歇着吧,我是你长辈,护上你们一护,没什么问题。”
世人对他多有戒备,危止早就习惯了。
中州修士多提防,妖修更是对他格外戒备乃至仇视,邪魔自是不必提,林渡本能地防备他并不介意,毕竟当初最开始,林渡并不怕他,可爱得厉害。
只可惜,人总会长大,无知无畏的小儿也终究会渐渐明白人世间根深蒂固的芥蒂与偏见。
第186章 大周要是亡了可怎么好?
林渡不好入定修炼,很多时候不是看书就是睡觉,大半天的路程,林渡几乎都是睡过去的,也就中间被倪瑾萱喊起来喝了一回药。
这是危止头一回看到林渡苦大仇深的一面,喝个药像是视死如归的勇士一样,一口闷药喝出了壮士断腕的悲壮。
“喝完了喝完了。”林渡低头咬了颗橘子糖,应付完倪瑾萱,又把自己团进船舱里,闭上了眼睛。
灵舟行至交界处,慢慢下降至海上。
海上风浪极大,但苍离为了自家小师妹睡得安稳,灵舟看似简朴,却实实在在稳当得厉害。
元烨落在海上之时就惆怅了起来,嘴巴还咧着,眼睛已经不笑了。
“喂,你想什么呢?”瑾萱也发现了他的异状。
“没,”元烨下意识回了一句没,但对上瑾萱那双天真的眼睛很快松懈了下来,笑了笑,“没事,有点……近乡情怯。”
只怕回去之后,沧海桑田,下山之后,早已不知人间日月了。
瑾萱不解,“那是你的家乡啊,回家不应该开心吗?”
元烨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小师叔为什么非要带着倪瑾萱,她的性子就不适合跟他去应付皇家那群人,轻轻松松哪怕一个小太监都能把她骗得什么都没了。
他坐在船头,两只手玩着一把古怪的九连环,“不是的。”
倪瑾萱对皇室几乎一无所知,元烨想了想,打算直接跟她讲明,也好让她不至于见谁都是好人,谁说的都是真话。
“我走之前,大周内忧外患,外有西夏虎视眈眈,内有冗官愚民和年老多疑的帝王,”元烨自嘲地一笑,“我父皇那人没什么本事,若是做个盛世的守成之君倒也勉强,只可惜他接手的时候大周已经开始败了。”
“说不定,我走之前老子还是皇帝,回去的时候老子就不是了。”
倪瑾萱听得似懂非懂,“那,一个王朝,皇帝这么重要吗?一个人就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兴亡?”
元烨想了想,“因为民间的皇帝就像是我们的天道,天道定的规矩,我们就要遵守,皇帝定的规矩,天下人都要遵守。”
“那样大的权利,居然只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吗?天道可是强大且公平的呀,之前晏青说,你也有资格做皇帝?”
“是啊,”元烨垂眸,手上的九连环叮当作响,“我也有资格做皇帝,可就像你说的,那样大的权利,一个会做错事,甚至弱小偏颇的人,怎么能坐得稳呢?”
不过是,海上行舟,风浪滔天,民生颠簸。
“我自认坐不上那个位置,也不能力挽狂澜。”元烨笑了笑,“为了那个位置,人人自危,人人掩饰,人人争抢,那可不是咱们饭桌上的最后一块肉,抢不过也就笑一笑。”
“抢不过,是要死人的,所以瑾萱,这次我回去,不管究竟日月是否转移,我的身份大抵都是尴尬的。”
元烨对上瑾萱黑亮担忧的视线,认真道,“你们会被视为我的同党,或许有很多人讨好你,或许又有很多人敌视你,你都只当是,小师叔带你看得戏,他们说的话,都是戏文里的,只能听听,可不能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