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说法倒是第一次听闻。
但斯特兰奇仍然无法理解：“现在这是更接近于梦魇侧的梅林吗……”
“恰恰相反哦。”
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钻进斯特兰奇的耳朵里。他整个人一激灵，就看见原本还在大海中央的“怪物”已经跨越大半个海洋，立足于距离斯特兰奇不足十米的水波之上。他缓慢地睁开了双眼，眼波婉转，似有无尽深情：“我才是更接近于人类的那一侧。”
斯特兰奇：“……”
不是啊，老兄。
您在说这番话的同时，就不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尊荣，再说这番话，好吗？您能不能归类到灵长类……不，能不能归类到动物里都有待商榷。结果，您还大大方方地说，你才是更接近于人类侧的梅林……
这理应挺好笑的，但斯特兰奇有点笑不出来。
“当然，我知道你们心中的梅林究竟是什么模样，如果你们不习惯这么称呼我为梅林的话……你只可以这样叫我，一切花和梦境之尽头，凋零与绝望之兽。”
绝望之兽就这样温柔缱绻地回答。
第111章
斯特兰奇曾经深深地嫌弃过梅林的称号, 花之魔术师，所在之处是永远充满希望的理想乡——这简直就像是某个童话故事里编造出来的角色, 也就只有自恋如梅林, 才能恬不知耻地说出口。
嫌弃归嫌弃。
但当这个几乎抛弃了人之外形，体态修长，漫开的头发如繁茂的树冠覆盖苍穹的存在, 以梅林的声音——却不是梅林的口吻，堂而皇之地宣称：
凋零与绝望之兽。
这仿佛从根本上就是梅林的反面, 否定了那个男人所宣扬的一切。纵然，那个老骗子不知道用这些甜言蜜语骗了多少人, 但当这些美好的词汇全部反转过来时, 斯特兰奇仍然感觉到胸口一阵闷疼。
……一点小麻烦？
梅林，你管这个叫一点小麻烦吗？
果然是没有一句话的老骗子。斯特兰奇试着将眼前的绝望之兽和梅林视为相同的存在。可是, 别说是同一个人了, 就连当做一个人的两个人格，斯特兰奇都失败了，他怀疑绝望之兽说出的每一个字：“好吧, 姑且不深究你和梅林之间的关系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你究竟在做什么？”斯特兰奇说着, 同时抬起头，仰望对方头顶往上蔓延的“长发”，那些遮蔽了天空同时还在阴影里闪烁微光的“树冠”不断的变化形态，时而如王者率领着千军万马向前奔驰, 又时而幻化出捧着婴孩的母亲正在喂奶, 这些场景眨眼出现, 又须臾散去，宛如一条浩瀚无垠的描绘着人类史的长河。
熠熠生辉。
代替星河闪耀于人类仰望的长空之上。
这明明是如教堂天花板的玻璃油画般恢弘壮丽的景象，但斯特兰奇反而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我说过的吧……”绝望之兽回答, 他注意到了斯特兰奇有些微妙的神色，体贴地改口说，“梅林是说过的吧，他是如此热爱着人类的命运，人类命运所描绘的纹样（历史）异常美丽……但梅林似乎没有和你说过？”
“说过什么？”
“人类最终会走向毁灭的，肯定在几万年之后，可能在几百万年之后，也有可能在下一秒，在几分钟之后……如果想让人类永远的保留下来……”绝望之兽停留在此刻，微微一笑，这种类似于人又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微笑，反而让斯特兰奇感到毛骨悚然。他继续说，“……莫过于将其制作成标本。”
“你说什么？”
“像是琥珀包裹昆虫一样，用梦境将人类全体好好的保留下来。这就是我现在在做的事情。”
斯特兰奇觉得这一切简直匪夷所思：“你疯了吗？”将这么一个东西视为梅林的另一个侧面，恕斯特兰奇做不到，梅林虽然不着调，但怎么也不会生出这么疯狂的想法。
“疯狂？”
绝望之兽裂开嘴，重复了斯特兰奇的话：“好吧，在你看来，我是疯狂的……这很正常。那么这样吧，我们做个假设，有一个感情丰富的人获得了永生，他不老不死，但同时不得不注视着全世界所有的人诞生，成长，衰老，死亡，他深爱着每一个人，深知对方不幸的命运……你觉得，他应当怎样维持你眼中正常人的状态？”
“……”
“梅林深爱着人类。”他继续说，“他虔诚地期望，每个人的未来都充满希望和祝福……但梦境只是梦境，希望也只是希望。”
“做梦的人会醒来。”
“花朵会凋零。”
“怀抱着梦和希望的人，最终也要面对……发现自己所秉持的信念最终毁灭一切的痛苦。”绝望之兽的语气越发轻柔，撇开那张类似于人又完全不像人的面容，他的表情倒很像是缅怀某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