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懂事起便进入药阁楼的烨泷根本不会解决这样的变故。
定安王的名头他在阁中不知一次听过,那些以少胜多,守护大祁的英勇事迹让他沉迷,甚至对楚北川打心底升起一抹敬佩。
他眸中染着喜悦,“大人请先稍后片刻,我先去阁中将此事告诉阁主。既然是王爷,那他老人家定然是愿意去的!”
烨泷说完,激动地扭身便跑,圆溜溜的身体就像颗肉球,急忙得连门都忘了关。
程泽知晓药阁的规矩,老实地等在门外。
牧季霖走上前,侧头看着他问道:“不进吗?”
“药阁的规矩,外人未经允许不得入。”程泽答。
牧季霖皱眉:“为何本官会有你与这药阁渊源颇深之感?”
程泽闻言,眨眼、挑眉,嘴角微微勾起,并未多言。
过了一会,烨泷低着头,耷拉着肩膀,像个幽灵一样轻飘飘的走回来了。他走到程泽跟前,抬头,瘪嘴道:“这位大人,阁主他老人家不愿出山,还说别说是定安王,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出阁.....”
烨泷说得很委婉,想必是经过一番修改才说出来的,阁主所言定比这难听数倍。
程泽沉沉叹了口气,边摇头边小声赞叹道:“唉,不愧是王爷......”
牧季霖歪头,一直眉毛往上挑,一只眉毛往下压,似乎没听清,凑近问道:“你说什么?”
程泽突然回头,他被吓一跳向后退了半步。
只见程泽嘴角挂着一抹十分算计的笑容,问他道:“牧大人?你还想不想让阁主下山随我们而去?”
“废话!本官当然想!”
“既如此,您可愿将带来的这些府兵借我一用?以我一人之力恐怕还是有些勉强。”
牧季霖拧紧眉头,“给你用便是,但你究竟想作甚?”
程泽脸上始终带着笑,他抬起不满老茧的大手盖在木门上,刚好落在烨泷脑袋上边,他侧头看着药阁内的青山绿水,十分理所当然又没有道理道:“用我们王爷的话来讲,既然阁主不愿主动下山,那我们便帮他一把,赶他,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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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逢雨季,北漠的上空灰沉沉雾蒙蒙的,雨时而瓢泼入珍珠,时而延绵如毛发。不光地是湿漉漉的,就连行走在路上的人脚底也是湿漉漉的,一步一个脚印,带着雨水走进屋内。
“好你个不敬师长的逆徒儿!竟敢将老夫强压下山,就连当今陛下都不敢做的事儿,你倒是做得丝毫不拖泥带水!”
鹿砚,药阁的主人,也是世上医术问鼎的隐世高人。明明这般圣洁之人,该存在人们口中性情温良,如仙人一般的人,此刻却大力拄着拐杖,不停抬起放下敲着地面,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怒意。
他指着淡如泰山站在在面前的人,止不住痛骂。
“当初你走投无路,老夫想领你回药阁之时,你是怎么说的?!说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沉刷冤屈!是!你如今做到了!地位尊上的定安王!大祁的战神!”
说得太快,他喘了口气,又吼:“可那有如何?当初你执意不愿离开尘世之时,老夫是不是与你说过,从此药阁与你楚川再无瓜葛。当初你曾答应,此生所出不断药阁之名,所治不求药阁之能!”
“如今老夫不愿下山,你却让属下将我捆了来!这是何意?!”
楚北川低着眉眼,直到鹿砚将气撒完才缓缓抬眼,眼中充满了关切:“老师...许久未见,您,苍老了不少。”
突如其来的关心,充满怀念关切的神情狠狠砸着鹿砚。
人到老年情绪本就大起大伏易受波动。前一刻还气得心堵,这一刻浑身立起的竖毛就这么被一句话抚平。
“老师所说,北川明白。只是,其一,世人皆知楚川是药阁弟子,可楚北川却不是,这便不算断了药阁之名。而其二,请老师下山目的也并非用于北川自身,更算不得求用药阁之大能。”
说着,楚北川突然单膝跪地,垂着头:“倘若老师仍觉心里憋闷,那便打徒儿骂徒儿都无所谓,只是莫要伤了身子才好。”
鹿砚的表情凝在脸上,变得越来越复杂,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只得哀道一声,“老夫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他佝偻着背转身,清澈的双眸瞪着将他五花大绑而来的程泽,“不是说看病吗?病人在哪呢?!!”
“我来吧!”杨无行突然开口,舔着脸上前:“鹿老,由我来带您去吧。小子顺便向您讨教讨教,您看我这膝盖他一到雨天便痛得紧.....”
杨无行谄媚地领着鹿砚离开了。
楚北川这才抬头,慢慢站起身。他看着门外空旷的大院,沉默着,眼神之中染着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