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厨早已把猎物做成了各种美味,百官一边吃喝一边闲话。
“哟,这只鸡腿呈纺锤状,是我打的那只瘸腿鸡!”
“这鹿肉鲜嫩紧实,必是我追了五里地的那只!”
“这猪蹄……”
“这野斑鸠……”
公主仍随皇上坐在案首,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秦时行耳中。
下午吃的烤肉还没消化,只想喝点酒。
拎起壶倒了一杯,哪知入口却是甜的,热的。
哦,解酒汤。
秦时行没再抬头去看皇上,心不在焉地拿筷子拨动着案几上的食物。
他一向自诩潇洒,哪知初入爱河,就一败涂地。
先是生生地郁结于心大病一场,再是日日沉沦患得患失,而现在……又是满心嫉妒心魔横生。
简直太不像他了。
百官宴结束后,各位大人们散去,各自回房,养精蓄锐准备第二天的狩猎。
春猎一般持续三天,相当于是给百官放的春假。
秦时行回到房里,辗转许久未眠。
月升到中天,他还是忍不住披衣站在了皇上的房门外。
叩门的手悬在空中,停了半晌。
此时去找皇上,什么理由呢?
今日皇上带着禁军来寻他,理应说声抱歉。一路独马同骑,要不要道声谢?晚宴上荤腥油腻又喝了酒,皇上有没有身体不适?
……罢了。
哪有什么理由,不过是想见一面而已。
指节扣响了门,他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请进。”
却不是皇上的声音,而是清脆的女声。
秦时行垂眸默了半晌,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
难怪一路走来都没有侍卫,大晚上的,遣散了侍卫,孤男寡女能做什么呢?
许久没有动静,屋内的人打开门,走廊空无一人。
房内,周唯谨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早知道他会过来?”
公主无趣地掩上房门:“居然这就走了……他当然会过来,伤心了一晚上,不得找皇上诉一下衷肠?”
周唯谨焦躁地踱步:“朕让你帮忙……撮合,不是让你设计伤他心的。”
“皇上就是太心急。”公主咯咯笑了起来,“不彻底伤心,不到火候,怎么让王爷认清自己的内心?”
见他目光不善,公主无趣地耸耸肩:“好啦,明天这个时候,皇上绝对会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保证。”
“你保证?”
“当然。不过明晚,皇上要听我的话行事。”
……
秦海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房门,见到桌边的人,关切道:“王爷怎么了?”
听到声音,秦时行回过神,他不知在桌边枯坐了多久,抬头勉强一笑:“什么怎么了。”
“王爷神色憔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哦。”秦时行失神地盯着窗外,喃喃道,“我失恋了。”
“失……恋是何意?”秦海不解。
“去拿酒吧。”
秦海想说都这么晚了,再喝酒明日肯定起不来,但看了一眼王爷的表情,他又把话憋了回去。
从未见过王爷这样的表情,就像失去了最珍贵的宝贝。
一杯又一杯,秦时行尝不出酒的滋味,只想让酒精快点麻.痹自己的大脑,把那些恼人的嫉妒和伤心全盘带走。
可事与愿违,喝得越多,那个人的身影却越发清晰。
他迷迷糊糊地想,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皇上的呢?
桂花香下软在他怀中的清苦药味,冬至夜里倾盆雨中的纤瘦身影,承乾殿里足下踉跄擦过侧颊的吻,冷战时簪花小楷捎来的只言片语,千里奔至江南落的那滴泪,药酒入腹后炽热的抚摸……
不对,不对,还要更早。
那一百坛清酒,书房烛光下含泪的眼睛,穿着水蓝色长袍长身玉立的背影……凑近闻他酒味时扑面而来的龙涎香,为他披衣的凉手。
以及……初见时撞入眼帘的盈盈笑意。
原来,使团宴上的买醉是用情已深,承乾殿里的出柜是不高明的试探,那晚的拂袖而去是苦于背叛和利用,江南的同枕是故作不知暗度陈仓,除夕的焰火更是情之所钟爱意喷涌。
初尝情味,他甜蜜又惶恐,一边沉沦其中一边极力掩藏。
曲曲折折的情愫快要浮出水面,他又靠一场病继续当缩头乌龟。
可一场元宵夜宴,把他从自欺欺人中拽了出来。
白水都能喝出酸味,他分明是嫉妒了。
分明是早已沦陷。
天地都在旋转,可脑中那个人的身影还是那么清晰。
秦时行不禁想着,要是中秋那天他走了,也许就没这么多事了。
其实他现在也可以走,解药别弄了,蚩侗也不去了。
就这样走吧。
免得日日伤心。
可是……小皇帝会疼啊,没有解药,他会那么疼,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