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有些无奈,竟然被一个比他小那么多的孩子开导了。可小皇帝要是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忧虑,估计也会吓得跑吧。
“又想什么了?”
声音拉回了秦时行的思绪,他接过递到面前的茶盏,微微一怔:“皇上怎能亲手做这种事?”
茶汤入喉,滚烫。
周唯谨轻笑道:“想做自然就做了。”
秦时行微微皱眉,一股奇怪的感觉涌现,却没来得及抓住便消逝了。先前在御书房,他问过皇上相同的问题,他还记得皇上的回答。细细想来,周唯谨很久没有叫过他“老师”了。
“说了静心,怎么又走神了?”周唯谨语带责备。
秦时行自嘲一笑,有些累了。
他刚露出疲态,周唯谨就敏锐地察觉,亲自扶他躺下:“王爷休息吧。”
小皇帝眼底有些青黑,秦时行轻声道:“皇上也要注意身体,早点回宫休息吧。”
“等王爷睡着我就回去。”
毕竟重病未愈,秦时行一合眼就沉沉睡去,一缕熟悉的淡香却始终萦绕在身边。
正月初六还在休沐期,御书房却亮着灯。
刑部尚书大人是个工作狂,春节也不忘查案子,一有线索就来找皇上汇报。
“皇上,臣去王府周围的商铺查过了,中秋前,王府确实有一批量极大的干粮和衣物的采购。”
周唯谨看着案上的清单,点头道:“行远路确需准备足够的干粮,合理。”
“王爷是八月十四去过春意坊。一般人会很难发现,那春意坊建筑造型奇特,前门和后门竟隔了三条街。所以王爷此去必是观察地形。”
周唯谨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御书房门口值守的小太监身上:“你过来。”
那小太监自然是柳辞,不过现在叫小柳子。这些日子敬事房严加调-教,跋扈恶习变成了一道道鞭痕,终于安分了。
毕竟他也知道,被逐出王府后他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能在宫里当差至少能保一世安稳。这么看来,皇上还是他的恩人。
小柳子小跑过来恭敬地行礼。
周唯谨说:“说说王爷那日在春意坊,有什么举动。”
“回皇上,王爷那日要了一个靠后街的包厢,奴才过去时,王爷已经准备要走了。”
想起一茬,周唯谨眸光一暗,又问道:“王爷为什么会赎你?”
“大概……因为奴才对着王爷哭,王爷应该是心软了。”
周唯谨冷哼,心软?王爷只能对他一个人心软。
他其实已经明白,王爷会赎人,无非是想着第二天自己都不在王府了,救一个可怜男子于水火不过举手之劳。
但他心里仍然不舒服,冷冷道:“好好当差,要是让朕知道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朕就把你丢去喂狗。”
“奴才不敢。”小柳子满脸惶恐地退下了。
黄章犹豫了片刻,问道:“之前仅凭银票和马车,无法断定王爷是想逃走。但现在各种细节和证据已经足以证明,不知皇上……日后打算如何处置王爷?”
问的是日后,因为以现在皇上的势力,仍然动不了王爷。
他心里忐忑,天牢里的约定,是他和王爷的秘密。信义在上,他固然会践行,但若是皇上执意要对王爷动手,他也好提前计划。
哪知皇上却轻轻摇头。
黄章突然疑惑,年前听说王爷曾经想逃走,皇上气得吐血,不顾一切地追去了江南。
怎么皇上今日却竟如此平静?是在江南发生了什么事?
他问道:“皇上不生气?”
“自然生气。”周唯谨淡淡道,“但朕知道王爷为何想走,便能理解。”
黄章虚心道:“请皇上赐教。”
周唯谨轻轻一笑,却转移了话题:“接下来,去查查户部那位何尚书。”
黄章不解:“何尚书此人虽然懒怠且好色,但确实没有贪腐,不知皇上准备用什么理由扳倒他?”
“这个人只查,先不动。查他平日接触的人、个人喜好、散衙后喜欢去哪里……越全面越好。再重点查一查这个人和王爷的关系,务必详细。”
这位何大人曾夜宿王府,和王爷的对话颇像是熟识的朋友,日日去王爷府上吃饭……
种种迹象,都让他觉得奇怪。
他登基十年,虽无实权,但对朝中百官都有粗略的了解。这位何大人做了好几年侍郎,向来小心谨慎,怎会屡屡去王府且被人发现?奇怪,太奇怪了。
黄章领命,不死心地又问道:“皇上方才说,知道王爷为何想走,请皇上赐教。”他和王爷十数年的君子之交,想破头都想不通王爷为何想走,好奇得很。
周唯谨看了他一眼,扬起一缕笑:“先去查吧,到时你自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