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响惊人,碎瓷遍地。
冬至合该是个团圆热闹的节气,外面阴雨不断,一桌子人围着吃热腾腾的水饺,是何等温馨。
秦时行赋闲在家,天一黑便亲自和了饺子馅儿,等着何方贵上门。
毕竟在这里,唯一算得上他朋友的,也只有这位老乡了。
哪知左等右等,天天嚷着家里揭不开锅的何大人竟然没来。
秦时行奇怪不已,看着门外的大雨,打消了遣人去问的想法。
精心包的饺子便只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剩了一大锅。
夜色渐深,雨意不止,秦时行立在廊下看了会儿雨幕,突然觉得有些萧瑟,心里空空落落。
他叹了口气,拢紧披风回到书房,拎着二两残酒,打算读点话本消磨这一夜。
许是心神不宁,他在烛光下昏昏欲睡。
这时秦海着急地推门而入,急促的声音混着雨水的潮意传来:“王爷,皇上来了,在王府门口。”
秦时行愣了一瞬,问道:“怎么不请进来?”
秦海吞吞吐吐,半天都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雨越下越大了,秦时行看了一眼漆黑的天幕,抓起一把雨伞往王府门口走去。
跨过那两扇乌金沉木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单薄的身影——怕冷的人连披风也没披,负手立在倾盆的雨中,旁边太监举着一把作用聊胜于无的伞。
雨幕中的人闻声抬头,绽出一抹浓如水墨的笑意,顷刻间便掩盖了天地间的冰冷。
秦时行失神了一瞬,然后怒气汹涌。
他把雨伞往秦海手里一塞,大步走过去,脱下披风将人劈头盖脸地裹住,然后俯下身搂腰勾腿地抱起,咬牙切齿道:“皇上身子可好得很?”
骤然的腾空让周唯谨微惊,下意识搂住对方的脖颈。
对方眼里满是怒意,明亮又生动。
距离太近了,彼此呼吸交错,滚烫灼热。
漫天雨幕和沁人寒意都消失不见。
周唯谨眨了眨眼,靠在他胸前,闭上了眼睛。
擂鼓般的心跳声在他耳边响起。
秦时行搂着周唯谨大步往府里走,秦海和小福子举着伞小跑跟着。
两人上回在王府见面还是夏末,现在却已是初冬。
秦时行一路把周唯谨抱进卧房,放在床边,沉着脸给他披上厚披风,又吩咐下人多搬几个炭盆,但给人擦头发的手却小心翼翼,生怕扯疼了对方。
御书房里的不虞此时被安抚了大半,全身裹在温暖中,周唯谨有些倦怠,声音温软:“谢谢王爷。”
“哦?”秦时行抬起眼皮,语气不温不火:“臣只当皇上是一副钢筋铁骨,没事就得吹吹冷风淋淋冷雨呢。”
话不怎么熨帖,周唯谨却笑得更甜了:“王爷舍得吗?”
秦时行面不改色:“身体是自己的,为了天下苍生,皇上更应保重玉体。”
这话不仅在说今天,更在说那晚。
下人送了姜汤过来,周唯谨喝下,辣嗓子。
他看着秦时行被雨淋湿的发,心里软软的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他服了软:“我错了。”
“皇上错了,但下次还敢?”
周唯谨没接这茬,只是对着他笑。
秦时行心里暗叹,心知以周唯谨的自尊,能说出这句对不起已是非常不易。明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绝不会改,但仍然控制不住心软了。
他把身上打湿的衣服换下,问道:“皇上深夜来府上,所为何事?”
“来向王爷讨一碗冬至的饺子。”
秦时行丝毫不惊奇,只是温声问道:“皇上想吃什么馅的?”
“王爷今天吃的什么馅我便吃什么馅。”
“那皇上稍等片刻。”
卧房里只剩他一个人,闻到枕头上熟悉的淡淡檀香味,周唯谨有些困乏,躺下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你是谁?”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让周唯谨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站在桌边,手里端着碗姜汤。
那男孩满脸警惕,像是一只面对闯入者的野兽,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周唯谨眯了眯眼,马上想了起来,中秋那天,小福子告诉他,王爷在春意坊赎了个小倌儿。
来人正是柳辞。
那日他被公子的下人赎了回去,才知道公子竟然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便多了丝心思。
但他也知道王爷赎他不过顺手一举,说不定早已忘了他的存在,贸然晃到王爷面前恐遭厌烦,便一直在下人安排的房间里不曾出门。
但今晚他偶然撞见,王爷竟抱着一位公子哥回了卧房,以为王爷又赎了人回来,下意识地把对方当做和自己一样的人。他怕王爷有了新人便把他逐出府去,便借着送姜汤来会一会自己的“竞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