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怀洲自那之后便忙了起来,奔波于全国各地,扩展生意。家族的生意有长兄和族人打理,他不想插手。他打理的只有一桩生意——
“甜香阁”的扩张。
晏怀洲本以为自己不学无术,难精此道。但事实证明,晏家后人的经商天赋是刻在骨子里的,不过几年,只在揽月县开了一家的甜香阁,便遍布四海,各州各路都有分号。
甜香阁只做甜点和饮品,样式新奇,口味甜而不腻,还经常推陈出新,很受夫人小姐们的喜欢,在人多的州县,经常能看到排队购买的盛况。
甜香阁每年的净利润竟能达到几十万两,但没人知道的是,甜香阁在官府登记的主人,并非日日为之操劳的晏家公子。
据晏怀洲自己所说,甜香阁是他一位朋友的产业,他只是代为打理。可这话没多少人信,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那位朋友。况且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自己的产业,怎么会如此尽心尽力地打理?
晏怀洲从不解释。
今年他回了江南,照例去各家分店视察,最后去的却是揽月县,甜香阁的发家之地。
揽月县的甜香阁店主陪着他逛了一圈,说道:“公子,今年的账册和收入已经送到府上,您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晏怀洲一笑道:“好,我待会回去看。”
他早已不是揽月县的县令,自然不住在县衙。现在他的落脚之处,是县衙隔壁的那座庭院。
进了庭院,他熟稔地点亮烛灯,在书房坐下,开始看账册。这些年来,他对账册这东西无比熟悉,一目十行地翻看着,另一只手却拨着手腕上的佛珠。
夜色渐深,书房门却被推开,一名青衣女子走了进来,脸上有明显的喜悦:“表哥,你回来啦!”
晏怀洲从账册中抬起头,惊讶神色一闪而过:“表妹,你怎么在这里。”
这女子是他表妹,也是他母亲曾为他定下的婚约对象。他这些年来奔波于各地,这女子倔得不行,跟了他一路。去年终于想办法摆脱开来,哪知刚回江南就被她抓了个正着。
思及此,晏怀洲满心无奈。
岑俪走过来,不满地道:“大哥前些日子告诉我你回来了,你却也不找我。我就知道,你会来这破县城,住这破屋子。”
晏怀洲皱眉不语。
岑俪知他是不喜自己贬低这地方,一年未见她也不想闹得太僵,落落大方地道歉:“对不起,表哥,我说错了。”
晏怀洲说:“听闻你最近在搞什么布庄生意,要是需要钱,可以和我说。但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天天来找我了,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去。”
话说得客气,但岑俪怎会听不出他在婉拒自己?她咬了咬唇,直白道:“表哥,这么多年了,我为你熬成了老姑娘,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当年晏怀洲上门退婚,态度真诚,姿态极低,奉上了不菲的赔礼,岑家挑不出错处。两家世交,又有亲缘关系,听晏怀洲说此生无意娶妻,便也只能叹息着揭过这桩事去。
但岑俪不干了。晏怀洲不过是个浪荡纨绔,她还看不上他呢,凭什么让她被退婚?她难道稀罕?她姑娘家家,不要面子的?!
岑小姐骑着骏马,怒气冲冲地冲进晏府,想讨一个说法。晏怀洲坦然接受她的怒火,表示他愿意承担任何后果,满足她的任何条件。
态度太诚恳,脾气太好,岑俪皱了皱眉觉得有点不对,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老熟人,装什么仁人君子?!
她于是梗着脖子:“我要告诉全江南的人,是我看不上你,不要你!”
晏怀洲说好。
岑俪更疑惑了,她记忆里的晏怀洲可恶极了,游手好闲,动不动拿钱砸人,就是个没救的败家子。怎的突然变得如此温良?气质也变了,她竟觉得面前的人气质沉稳。
疯了吧?!沉稳?晏怀洲那个锦衣纨绔、饫甘餍肥的败家子?
岑小姐回家后,百思不得其解,她是个火爆性子,当即又奔向晏家,赖在晏怀洲身边不走了——她倒要看看,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是吃错了什么药!
这一跟便是七年。
她惊讶地发现,晏怀洲完全变了。小时候流着鼻涕往她头上扔蟑螂的臭小孩、在青楼一掷千金的浪荡少爷全然不见了,晏怀洲像是一个她从未认识的陌生人。
他忙碌而疲惫,勤劳而谦恭,一头扎进生意里,跑遍了大江南北。他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为人处事面面俱到,随时笑得如沐春风。
只有岑俪知道,这些都是壳,把一个本该不羁放纵的人束缚在了中间。
“表妹。”
晏怀洲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意识:“我说过此生无意娶妻,我不值得你浪费时间。你是个好姑娘,不要再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