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丑时已经过了。
想到傍晚时那惨白忍痛、冷汗涔涔的脸,秦时行心中烦闷更甚,冷冷一笑,讥讽道:“皇上这看门狗可真是忠诚,不如打断臣的腿捆起来,岂不是更方便?”
周唯谨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对禁卫道:“退下吧。”
他走到秦时行面前:“王爷想去逛逛?我陪着王爷吧。”
秦时行目光沉沉,掠过他眼下的青黑,掠过他困得微阖的眼,掠过他毫无血色的唇,一股无名火窜起,他大步向殿外走去。
四月的凌晨还是很冷,周唯谨拢紧披风,却也抵不住寒气入体,胃痛又剧烈起来,他捂着胃越走越慢,和前面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渐渐地走不动了,他在花坛边上坐下,手肘撑着膝盖,低头忍着晕眩和痛楚。晚膳用了一些,最后还是吐了,白白折腾得他胃疼。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在头顶响起:“为什么要跟着出来?”
周唯谨缓缓抬起头,眨了眨湿润的眼睛:“王爷心情不好,我陪着王爷。”
凌晨的宫墙内一片寂静空旷,除了远处巡逻的禁卫,此处只有他们两人。秦时行看了他半晌:“伺候皇上的太监呢?”
周唯谨蹙眉,披风下的手更用力地压着胃部,声音虚软:“王爷不喜欢有人跟着。”
“起来,地上凉。”
“唔……有点累。”周唯谨冲他扯出个笑,冷汗从下颌滑落,声音几不可闻,“让我……休息一下。”
秦时行看着他睁眼说瞎话,心里怒火更甚,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简直了!
疼成这样当他眼瞎?为什么不开口让他扶?皇帝要求他扶一下,难道他这当臣子的能拒绝?
许是连坐都坐不住,周唯谨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花坛边沿,瘦弱的手背上显出青筋。可太疼了,太冷了,他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64章 你不喜欢我了
他们走出来很远,好在旁边有一个亭子,秦时行抱着他,穿过一树树桃花,在亭中坐下。有禁卫巡逻至此,他吩咐了两句,禁卫便往寝宫方向去了。
周唯谨不知是疼晕了还是困得睡过去了,或者是二者都有。他紧抿着唇,眉间微蹙,手还无力地按着胃部。
那手冰凉得一丝温度也没有,只能加剧疼痛,秦时行掰开他的手,稍微用力给他压着揉了揉,昏迷中的人果然放松了些。
没过多久,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他的手,气若游丝的声音从肩头传来:“……没事,好多了。”
鼻尖满是清苦的药味,连那股似是与生俱来的龙涎香都被遮掩住了。
不远处传来落轿的声音,小福子抱着厚披风,焦急地站在原地。
秦时行说:“回去吧。”
周唯谨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呢喃了一句什么话。
话音轻似鸿羽,出口就被吹散在空中,但秦时行还是听见了。
他说的是:“你不喜欢我了。”
怀中人呼吸渐沉,不知是多久没休息过,此时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倚在一方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了过去。
秦时行看了一眼亭外,小福子忙把厚披风递过来,他给怀里的人裹上。
天边泛起微白,娇艳的粉色桃花上沾满了厚重的晨露。
周唯谨醒了过来,先是有些茫然,感受到搂在腰间的手臂,他清醒了过来,开口却是:“对不起。”
本来已经平静下去的心绪又有些烦躁,秦时行说:“为什么说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
周唯谨坐直:“我不该睡过去。”
“皇上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话刚出口,秦时行便觉得问得逾矩,顿了顿又道:“皇上该回去了。”
周唯谨说:“你呢?”
秦时行反应过来,皇上夜里跟着他出来,不就是为了看着他吗。现在他让皇上先回去,皇上会怎么想?
他语气中有淡淡讥讽:“对,臣都忘了,臣只是皇上的囚犯,自然是要跟皇上一起回去的。”
周唯谨愣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里风凉,王爷夜里也没休息好,应该早些回去休息。”
秦时行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不明白他为什么总在皇上面前口不择言。
他起身:“走吧。”
周唯谨仍坐着没动,拉过他的手仰头看他:“我说过,王爷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手心触感冰凉,秦时行没有挣开:“那皇上把那些禁卫都撤掉。”
“好。”
答应得毫不犹豫。
秦时行有些诧异,两人沉默对视。
那年元宵,宫宴上喝了两壶开水,他一开口,皇上又答应给他酒喝。
不给酒的是他,给酒喝的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