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未沾染到一丝鲜血,可下方以他为中心,却已形成了一条血河。他冷冷望着四处逃窜的人或是妖或是魔,手指轻动,便又是成百上千的生灵化为死寂枯骨。
“不是全部神力。”
“是,一半回溯,一半交由他人。”聿岁直接被气笑,“结果有什么区别吗?你还不是死得透透的!”
祂死死望着身边神色淡淡的清瘦女子,她额心的那一枚金印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这是祂第一次这样失礼地同洛苡说话,祂向来把祂当做最好的前辈,只是这次洛苡做出的决定实在让祂难以接受。
“不是所有世界都会永远存在,你比我更早成为神祇,不会不懂这个道理。”聿岁深吸一口气,身上卫衣带子几乎被扯断,“数万年前穿云大陆的秽气已经失衡,你苦苦维持这么久,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可那个魔......”聿岁指了指下方,心中的火几乎要窜出脑顶,“可那个魔戾气太重杀孽太重,秽气和他产生共鸣后直接失控,而成倍增长,穿云大陆覆灭已是必然,你何须如此强求!”
“世界覆灭不是先例,时间生死有定数,没有一个神会像你这样。”聿岁苦劝道,“你应向上接管新的世界,而不是为这里殉葬。”
“可是聿岁,我是在这里诞生的。”洛苡轻轻道,“我在这世界的上方看了这么久,守了这么久,慢慢的我就发现,我突然做不到了。”
“做不到永远俯瞰世间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做不到看着这里变成地狱,做不到身怀神力却抛下这里离开。”
“不知从哪个时候,我变得......不像一个神祇了。”洛苡轻笑一声,没有停下动作,金色流光源源不断从她指间涌出,注入一只杯盏中。
“还有,你别怪他。”洛苡眼睫低垂,眼眸凝在下方唯一显眼的身影上,“他是被推到这个位置的。”
“随波逐流,丧失自控,为何不是他的错?”
“何必拿神的标准要求他。”洛苡无奈道,“他只是个血脉相斥的普通生灵。”
“况且你是神祇,现在却已然情绪失控。”
“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个世界的覆灭是定数,而他不过是压垮这个善恶失衡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洛苡目光悠远,空旷无界的神殿被主人的情绪影响,饶是聿岁都感受到心变得沉甸甸。
“我现在只是后悔,后悔当年没有再出格一些,没有再坚定一些。”洛苡轻捻指尖,将杯盏最后的空余填满,“如果我能陪他再久一些......”
她说着说着却一顿,而后摇了摇头:“没有如果。”
“神祇插手世间的程度亦有定数,你无法逾界。”聿岁替祂补充完剩下的话,“那次你擅自插手,已经受到惩罚,几乎丧失神祇之位。”
“是啊,还有秽气需要处理,纵使是他......我也难以做到更多。”
洛苡自诞生而起,从迷迷蒙蒙地生出神智,好奇观察身边的一切,再到担起神祇职责,安静注视世间已有数十万年。
祂以旁观者身份凝视芸芸众生,看得久了,那些如出一辙、大抵相似的生灵便不再有什么吸引力。职责之外,祂观察生灵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
直到遇见这一个意外。
或许这也不是意外,穿越万年才诞生的孩子,本就已然匪夷所思,更何况这个孩子的体内还是完全相斥的两种血脉。
于是神祇停驻在这个有些特殊的生灵身上的目光,便多了些。
被注视的人并不知晓,可多了几分的目光却让神祇找到了些最初看见世间的感觉——
好奇。
想要改变。
想要进入世间。
可神祇不能入世。
经历数十万年神祇的好奇心一旦燃起并不会轻易熄灭,如果自己不能入世,那不如换个新的方式。
于是视线凝在那个生灵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洛苡惊奇的发现,越来有那么多东西,祂花了数十万年竟都不曾知晓,或者说,那些东西已在时光中被祂淡忘。
可神祇需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祂不能将注意全然放在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于是洛苡再次腾出空的时候,却发现那个生灵身上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明明只过了那样短暂的时间,为何会这样?
祂调取过往片段才知晓那个生灵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是祂到底是旁观者,对他的变化并不是完全理解。
为什么不能再忍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