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已经无碍,可以回去自行修养。”叶辉递给江晦一瓶丹丸,嘱咐道:“一次一粒,连续服用七天,可不要忘了。”
“多谢叶长老。”江晦起身理了理衣衫,朝叶辉道谢后走出离开灵药峰。
少年脚步轻缓,每一步间隔的停留比往常更久,步履也要更为沉重。深湖底部常常是静止静谧的常态,可若这里有一丝动荡出现,往往会带来倾覆整个湖泊的震荡。
山风轻柔,带着些盛夏独有的繁杂植物香气和蓬勃生机,他似有似无的呢喃吹散:“灵乃万物之本……”
“……竟是这样么。”
*
回去的路上衣落落与江晦二人默契地都没有开口,方才的事像是古琴中最细一根绷紧的弦,似乎再动一下就会彻底断裂。
这场谈话将此前略微缓和的关系又拨向原点,仿佛这几日只是镜花水月的幻境。
衣落落不停思索着江晦突兀行为的真正用意,目光一次又一次地扫过光幕。可饶是智能小洛,也没有给出任何更为详细或者预测性的建议。
她无数次地想要开口,但最终仍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江晦和她一样保持着沉默,进入蚌壳空间后就闭着眼坐在桌案前,久久没有移动。
直到深夜。
细密的痛感从四面八方深入躯体之中,快速地演变为剧烈的刺痛,如同灼热的岩浆腐蚀血肉,湮灭万物。和这样的感觉相比,寒冰洞中的经历根本不值一提。
衣落落心中燃起从未有过的强烈危机感,她强忍着几乎可以将人击溃的痛楚,发现面前的光幕竟开始颤动。画面闪烁波动,边缘的文字模模糊糊看不清晰,甚至小洛的机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警告!警、警告!”
“总台遭到侵袭,屏、屏幕损伤……损伤值20%……”
巨大的红色警告出现在光幕正中央,被损伤的光幕割裂出细碎的缺口,像是嵌在墙壁之中的深红血液。
断续的机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拨弄衣落落的神经,也昭示着一场“试探”的最后结果——
坠入陌生世界的生命陷入危机,时间滚轮不停滚动,新的战争将要开始。
带着笑意的清冷声音如同山中泉水,夹杂在焦灼断续的机械音之间,将时间凝结停滞——
“衣姑娘,还痛吗?”
第14章 除掉她
江晦自从被许弈带回定云宗便知晓一个道理:人们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恶意——尤其是对那些被贴上标签的“异类”。定云宗给了他这个徘徊于古战场泥沼中拾荒为生的半妖新生,但也让他窥见另一座地狱的面貌。
他没有过往的记忆,除了那些游荡亡魂与以残骸为食的凶残妖兽或是魔族,安稳舒适的定云宗对他来说就是崭新的天堂。他感谢许弈力排众议将他留下,毕竟从周围人口中的“晦气”、“厄运”、“不祥之兆”等词句中他已明白自己是多么不受欢迎的存在。
最初是一些厌恶的白眼与不理不睬,渐渐地演化为无限制的嘲讽与谩骂……直到变成彻底的殴打甚至危及生命的的设陷与阴招。周遭之人一次又一次践踏他的底线,让他不断见识人性最深处的恶劣。
许弈在世时这些人还是会收敛着些,但许弈身体并不好,自大战后灵力几乎耗尽,靠着早年收集的各式各样灵药吊着命。据理力争将他留下以后,那几分残余的灵力更是所剩无几。江晦不想让师父操心,受的苦也从来不会同他说。
三年前许弈去世,江晦除了忍受恩师仙逝之苦,还要承受那些终于可以毫无顾忌、肆无忌惮弟子的攻击。再纯净的灵魂在恶臭阴暗的泥沼中都会沾染泥泞变得扭曲,更何况本就残缺身有脏污的他。
江晦一次次压抑着如浪潮般席卷而来的崩溃,一次次将即将绷断的弦拉回。他时刻告诫自己定云宗对他有恩,他需要忍。
他忍耐那些毫无底线的“恶作剧”。
他忍耐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不公平。
他忍耐故意为之、有策划的暴力殴打。
他忍耐斗法时同门设置的阴暗陷阱、刻意栽赃。
他安静地扮演着怯懦、从不还手、受定云宗恩惠的定云宗“败类”,甚至刻意放缓修炼速度只为能少惹些注意。
可脆弱的丝弦终究承受不住愈发汹涌的恶意——
弦终于断了。
一年内他暗中除掉了数名欺辱折磨他的弟子,伪造成各式各样的死因。这些弟子大多是无足轻重的外门弟子或是内门排行靠后的弟子。他们悄无声息地死去,残缺的尸骨坠于落霞峰崖底,血肉被兽类蚕食,只余零星枯骨。
但无人在意他们,更没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