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你知道这不够。”
“当然。”姬婼浅笑, 眼瞳闪过一抹耀眼的湛蓝,“最后能够与天同寿的人族,只会是皇室。”
*
离开香气奢华糜烂的宫殿后,姬婼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心脏的尖锐刺痛如浪潮一阵阵袭来,幽蓝色的眸子抬起直直望向国师府的方向。
墨色的深海中头一次掀起这样大的风浪。
鬼魅般的身影瞬间消失,若有若无的桃花香飘起,殿外已空无一人。
国师府比往常时候还要更冷清些,姬婼踏入府中,果不其然看到晕倒在地上的侍从。看不见的丝线将他们缠绕起来,像茧一样。
和她身上如出一辙的桃花香从卧房的方向弥漫而来,姬婼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朝那边掠去。
尘封的往事需要再见天光,埋进暗沼中的腐肉残骸亦不能越沉越深。
姬婼向来喜欢柔软的地毯和纱幔,绛色的软纱被风吹得飘出门和窗外,像是传说中深海鲛人织出的蛟绫。熟悉得嵌入骨髓的气息缠在软纱中,不经意间触上她的侧脸。
姬婼整理翻涌的心绪,赤足踩上软毯:“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冷媚的声音打破屋中静谧,也冲淡了那抹桃花香。
雪衣玉冠的青年坐在床榻中央,手里拿着个像是刚刚被折下的桃花枝。蓝色的傀儡线悬浮在他身侧,像是夜晚群星的铭迹。
疏朗声音响起,让姬婼不受控制地怔然,恍若隔世:“你果然做到了......魔域中唯一的女魔君。”
“只是没想到,桃花坞中的桃花树,竟然还被你留着。”
“怎么,千里迢迢找过来,是为了同我叙旧?”姬婼讽刺一笑,没有接公冶荪的话,懒懒倚在一旁的美人椅上。
“姬婼魔君说得对,我们现在......哪还有旧可叙。”公冶荪神色淡淡,手里的桃花枝咔的一声被缠绕的傀儡丝折断,“我只是想不清楚,当时你亲手毁掉一切,为何又突然把解药亲手奉上。”
疏离暗讽的称呼让她摩挲手镯的动作顿了顿,姬婼眼睫低敛,无谓道:“没有什么为什么。”
“圣尊应当最清楚,我做事从来随心。”
“随心到想让整个穿云大陆覆灭。”公冶荪手指轻颤,那些环绕在身边的傀儡丝便回到灵台里,只余下淡淡的蓝色光晕,“你的傀儡术进步了许多。”
“既没了师尊,我自然是要更加努力才是。”花瓣盘旋落在地毯上,被雪白赤足重重踩下。姬婼拢了拢衣襟,终于望向对面那双深不见底的暗瞳,“是不是啊,我曾经最亲爱的......师尊。”
这声婉转却暗藏杀机的“师尊”并没有让公冶荪阒然神色有半点变化,他安安静静地对上姬婼的眼,不进攻,却也不退让。
直到尖锐指甲潜入手心,眼瞳中的惊涛骇浪终于压制不住,心脏刺痛终于无法被轻描淡写的神色掩盖。
靠在美人椅上的身躯猛然一颤,而后终于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在椅背上。姬婼艰难抬手,擦掉唇角溢出的血。
这是她身上许久未曾出现的狼狈。
“你亲手炼制的解药果然好用。”许是那抹红色太过刺眼,公冶荪冷淡的眉眼融化几分,双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剩余的所有光晕终于彻底消散,雪山之巅的冷寂也终于把残余的桃花香除尽。
“所以你得了解药,就打算过来杀我么?”姬婼感知到心脏的刺痛终于消失,手臂撑着椅面直起身嗤笑,“我既然能把解药给你,也自然能第二次把你毁掉。”
“神识网络被禁锢撕裂的感觉如何?”姬婼披散头发,脸上是极罕有的癫狂,“甚至这个法子,还是你亲手教给我的。”
公冶荪看着姬婼现在的样子,轻轻叹出一口气。他终于起身,一步一步朝姬婼走进,每迈一步周身的温度就更冷一分。
傀儡丝已经悄无声息地攀上姬婼的身体,将她禁锢在原地,动都不能动。公冶荪停在她面前,轻握住她下颌,帮她拭去眼角的湿润。
“我不杀你。”他低声道,“你不必试探。”
“我知你送我解药的原因。”公冶荪俯下身,在她耳边柔声道,“你想让我亲口承认你是对的。”
姬婼的瞳孔遽然放大。
他果然还是那样了解她,知晓她几乎全部的心思。
可是那么多年,直到现在,她依旧看不透他。她总觉得公冶荪太正,什么时候都要追求心安无憾,什么事都要天日昭昭。
可她后来又觉得自己错了。公冶荪收她一个魔族修习人族才掌握的傀儡术,甚至面对自己试探的越界也并未厉声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