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我们可以一起放烟花,我喜欢看烟花。”
“好。”
“不可以食言。”
“好。”
尹弛颔首,示意自己记住了。
易轻舟笑开,舒服地趴在自家男朋友怀里。
可他们期待的这一天来临时并不美好。
而尹弛不想让易轻舟知晓的事情,易轻舟还是知道了。
尹弛被废这件事根本瞒不住,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易轻舟也从未想过,他会是从嘉宁帝这个令人畏惧的帝王口中得知的这个事实。
更未想过他会在书房里碰见嘉宁帝。
那天落了大雪,易轻舟过来时尹弛不在寝殿,他便去书房找尹弛。
“我来——”到嘴边的话一下子顿住。
易轻舟刚推开门,就看见桌案前负手站着的嘉宁帝,他一时有些愣住,完全没有想过会在书房看见别人。
在易轻舟发愣时,嘉宁帝已经转过身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病气,身形瘦弱,身上帝王的威严却不减半分。
“易公子。”
易轻舟被这一声叫得回过神来,他依然是有些怵的,身体飞快行礼道:“草民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不必多礼。”
嘉宁帝摆手,他看得出易轻舟有些紧张,但也很明显没有第一次那么强烈的不安,显然被尹弛养得很好。
易轻舟脑子都是乱的,与一朝帝王独处一室,放在以前这简直是不敢想象,他想说些什么来打破目前的尴尬与沉默,又不知说些什么。
倒是嘉宁帝先开了口,“今年多大年纪?”
“二十岁了。”易轻舟忙答道。
“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回陛下,没有兄弟姐妹,我是独子。”
“给朕倒杯茶吧。”嘉宁帝点头,走到桌案前坐下,他目前的身体不支持久站。
易轻舟连忙给嘉宁帝倒了杯茶奉上,“陛下,请喝茶。”
嘉宁帝接过,低头酌饮了一口,须臾后方缓声道:“茗山云雾,总是不差的。”
易轻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只好安静地站在原地。
心里默念尹弛快出现,他很慌啊。
嘉宁帝并未继续开口,他伸手翻看着书案上的书卷。
书房内气氛安静,只有书卷翻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易轻舟的心情已经从慌乱变成平静,甚至还悄悄地瞥眼瞧前面的嘉宁帝。
当他以为这种安静会一直持续到尹弛回来时,嘉宁帝却突然开口,“弛儿年幼时性子便冷淡。”
易轻舟闻言一怔,看向嘉宁帝。
嘉宁帝未曾抬头,他依然看着手中的书卷,“弛儿与旁的孩子不同,在其他皇子只知道哭闹和玩乐时,弛儿就已十分稳重。”
“他是皇后所生,皇后却不喜他,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恶言相向,朕那时也不喜弛儿,朕和皇后皆是不欢迎这个孩子的。”
嘉宁帝陷入回忆,“直到那年冬夜,朕在太液池里看见了无力扑腾的他,那时弛儿才四岁。”
“太液池的水冷得结冰,被救上来的弛儿比这水还冷,缓过来的他冷静得不似孩童,从头到尾不曾流过一滴眼泪,朕问是谁做的,弛儿只是摇头说他自己不小心。”
“是他不小心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朕很清楚,但弛儿坚持不让彻查此事。”
易轻舟怔了怔,这些尹弛不曾与他说过……
嘉宁帝伸手摸着书卷上遒劲有力的字迹,“之后朕将他带在了身边,这些年也算是悉心教养,只是朕始终亲近不了他,也不只是朕,任何人都靠近不了他。”
“但朕依然是骄傲的,他比所有人都优秀,是朕最优秀的嫡子,是万人称赞的储君,也会是盛朝将来最英明的君王。”
易轻舟看着前方的嘉宁帝,他的脸色一直都很苍白,言语之间依然是温和的,含着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的无尽爱意。
这是他不曾想过的,自古皇帝与太子的关系大多是对立忌惮的,嘉宁帝与尹弛却并非如此。
嘉宁帝很宠尹弛,他很爱这个孩子。
不知为何,易轻舟感觉嘉宁帝此刻应该是很难过的,他语气平静如水,可藏着无法述说的悲哀。
嘉宁帝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对着易轻舟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转瞬即逝的笑容里掺杂着苦涩,“可他不要这江山了。”
易轻舟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心上却蓦地一哀,那一刻他感觉嘉宁帝不再是权倾天下的帝王,更像是一个无望怆然的父亲。
仿佛在说尹弛连他这个父亲也不要了。
“天下人皆道是朕厌弃于他,却不知这个太子之位是他亲自逼朕废弃的,朕已不奢望其他,只愿你不负他。”
嘉宁帝不再看向易轻舟,推门走出书房,落下一句轻如院中白雪的话语,“别让弛儿知晓朕来过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