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易轻舟惊讶地看向尹弛。
“曾经的雍州城盗匪狂肆出没,流寇扰民,且凶残成性,强抢民女之事也时有发生,令人深恶痛绝,百姓常年不得安生。”
尹弛没有直言,易轻舟脑筋转得快,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曾经的雍州城是凶险之地,现在的雍州城虽算不得有多富裕繁华,但百姓生活安定,那些凶残的盗匪被尽数剿灭,对于民众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这一切,皆应归功于吕江。
“那你觉得,吕江做了很多好事,算是有功之臣,所以贪污算情有可原?”易轻舟开口问。
“这吕江私建马场是真,那些银两算不上贪污,其中大部分是他当初剿灭盗匪所得,只不过并未上交朝廷,而是尽数吞下。他用这些银子开商铺设镖局,接收一些城中青年,让他们接一些不算危险的活儿,能以此养家糊口。”
易轻舟有些困惑,这吕江私吞银两算得上是大罪,又确实对雍州城百姓做了好事。
私建马场一事,他拥有一城兵力,往大了说,就是造反谋逆,足以将他九族抄斩,往小了说,这是触犯国法,吕江的项上人头也只怕保不住。
尹弛捏捏他的下巴,徐徐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身为一朝统治者,是默认允许臣子一些无伤大雅的谋算的。”
“对于吕江,君王眼里看中的是他的治理之才,他能带给雍州城百姓安宁的生活,那可以不在意这些,人皆有欲,君王乐意满足他小小的需求。”
“君王需要臣子的忠诚与能力,臣子需要荣华富贵,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但这又是不同的,舟舟可明白?”
易轻舟听到这里,自然明白了。
英明有魄力的君王,可以做到轻松地驾驭群臣,让臣子忠心耿耿侍君,他则给予他们荣华富贵当做赏赐。
有的君王,则只能以利益来拉拢朝臣。
听起来差不多,本质上却截然不同。
对于吕江一事,寻常人眼里看见的是昨日之功不能抵消今日之过,君王看得更长远,也不惧臣子的一些享乐之举,只要他带来的利处远远大于弊处,那对于君王来说,便是可用之才。
易轻舟解了不少惑,先前他没有放对自己的位置,他是公司的统领者,给公司带来最大的利益才是第一要务,前面太拘泥于功过的问题,被束缚住了视野。
他眼里愁云散去,转过头亲了一口尹弛,“你真好。”
尹弛淡笑,“是舟舟自身聪慧。”
有了尹弛的点拨,易轻舟彻底改变之前的策略,一开始也有些差错,却比先前顺利很多,他一点点地深入内部,安抚好公司的董事,又知人善用,眼光独到,开始在商界上崭露头角。
尹弛这边明面上清闲很多,无人知晓年节那日太子与皇帝在御书房谈论了何事,只知那日之后,太子彻底不管朝中事,卸去一切要职,兵权也被收回。
上了年纪的嘉宁帝也在不久之后感染上了严重的风寒,将一概事务都交由大皇子尹承处理,靖王尹华和齐王尹子卫从旁辅佐。
皇后娘娘闭宫不出,不许各宫嫔妃探望,只偶尔对前来求见的尹华,敞开宫门迎进来。
朝中形势不朗,面上风平浪静。
所有人战战兢兢,这每日的如履薄冰之下,竟也没发生任何事,陛下不再惩处太子,太子半点不管事。
太子只剩下一个太子的身份,其他一切都不再享有。
其他几个王爷则如鱼得水,在朝中与不少臣子有私交,一时之间,形成分庭抗礼之局。
“殿下,您不会烦忧吗?”邓太傅端着茶盏,啜了一口清茶。
尹弛垂着眼帘,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端王殿下掌握着摄政之权。”
有些话不必说得过于明白。
尹弛静了一瞬,才平淡道,“无碍。”
“老臣教导殿下多年,亦不知殿下究竟想要些什么。”
“老师不应插手。”
邓太傅摇头,“老臣岂能明哲保身,早已身在这漩涡之中。”
尹弛抬眼,邓太傅眼中是关切之色。
“老师还有多久致仕?”尹弛忽地问起这个问题。
邓太傅一怔,答道,“不过两三年。”
“孤记得老师的家乡是洛阳。”
听到尹弛提起洛阳,邓太傅眼里浮现笑意,“正是洛阳。”
他眼中又涌现怀念之色,“已有许多年未回了,也不知一切变化大不大,老臣还记得屋子前方有一棵老槐树,读书读乏了,便会到槐树下坐一坐。”
“老师致仕之后,也可以去槐树下与人喝一盏茶,下一盘棋,读一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