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行一直学不会的就是撒谎,因此实话实说:“他手上拿的就是我的口水巾。”
周洲:“?”
他觉得方重行今天实在像是被该死的妖魔鬼怪夺舍了,骂句神经病。吃完饭跑直接去体育馆打球,扔下方重行一人回教室。
从高一入校起,学生们白天基本上都在一中度过,午餐,午休,晚餐,直至晚自习结束放学。所以学校在人文关怀这部分做的比较周到,三个食堂,医务室,心理咨询室,包括人工湖和湖心亭,体育馆里不仅有室内篮球场,还另修建有游泳池,总之,在学校过得并不算痛苦。
方重行按原路一步步踱回教室,他历来按部就班,讨厌改变。
雨又开始下了,来时没拿伞,雨丝小偷样,未经允许钻进他的头发、衣领。方重行觉得闷热感随雨侵入身体,堆积心头,惹得他分外烦躁。
进教学楼,他第一时间就想要擦一擦自己身上的雨,条件反射去摸上衣口袋,摸个空才想起来手帕给了别人。
回到座位一看,钟悯不在,隔壁是空着的。
手伸进书包拿纸巾的时候,方重行摸到了两颗方形的东西,从锯齿状起渐凸,摸到中间是半圆,低高低,手指滑过一座小小的山丘。
抽出来手,发现小山丘是柠檬糖。
十二点半打响午餐结束铃,空掉的教室又满。钟悯在两分钟后出现,和同伴的体委一左一右过走道,保持着来时姿态,松松散散,背却始终没驼过。脚下好似有肉垫,在方重行身边无声歇下。
他的嘴巴鼓鼓囊囊,脸颊多一块儿,嘴里含着个什么东西。
钟悯回来后,方重行闻到一股清晰且清新的柠檬味道。
没人开口讲话。方重行撕开包装纸,将柠檬糖吃进嘴里。
他原谅了雨的无礼。
……
午休过后要发书。几个课代表忙坏了,语数外,理化生,每一科暂时发下来三本练习题外加一本复习总纲。
方重行忙活完,以为座位会被弄得一片狼藉,走近却见所发资料都一本本按照学科码好,摞成一摞堆放在桌角。
钟悯正带着有线耳机在听歌,一只,戴右耳,挨着方重行的左边耳机于他胸前垂落,手上还是那只旧魔方。
东西拧得混乱,钟悯似乎没想让它拼成完整的九宫格,拧来拧去,反反正正都是黄黄绿绿那一面,毫无手法可言,但神情却是截然相反的专注,好似用一个隐形玻璃罩将自己隔离于外界。
跟刚来那会儿的活络健谈不一样,有种奇怪的矛盾感。而这种矛盾感在他身上分外和谐。
方重行看看桌角,将目光转向坐在后两排的周洲,用手指自己的书:你帮我弄的?
周洲冲钟悯的方向努努嘴,比口型:你的好同桌!
方重行转头,钟悯已经把垂下很久的左耳耳机塞上,显然不想同人交流。他便坐下,给复习总纲扉页注明自己的姓名与班级。这一年都要用到它们,丢了的话比较麻烦。
“方,”
刚写完名字,就听得耳边有声音。扭头一看,钟悯的侧颜近在咫尺,他不禁向后躲闪,板凳不甘示弱地跟上步伐,发出哐一声的吵人声响。
钟悯目光从书本上游移到他的眼睛,左耳耳机摘掉,薄薄嘴唇上下一碰,说了句话。
环境音嘈杂,方重行没听清:“你说什么?”
钟悯依旧保持着越界的姿势,语调上扬:“我说,你害怕我啊?”
不不不,当然不是。方重行摆手,慌乱的笔在白纸上划了道丑陋印子。
“不是,我之前没有同桌,你,你又好像一只猫。动作没声音,吓我一跳。”
“没同桌?”
方重行嗯了一声:“我不习惯身边坐人。”
“那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喽。”钟悯眉毛挑上一挑。
方重行不知道他口中的自作多情是从何而来,便问:“为什么这么说?”
钟悯没有往后退,一只手支着头,依旧保持很近的距离同方重行交流,他说:“以为你被孤立啊。除了后排的空桌子,全班就你身边空着,又是中间,特显眼。”
方重行理清楚逻辑,冲他笑笑:“你心思很细。”
不过刚说完,钟悯开始动手收拾东西,抱起来书就要走。
前一秒与他几乎胳膊挨胳膊,下一秒抱着书就要走人,这也太措手不及了。
“……你干什么?”
钟悯空出只手来指一指:“去后排啊。你不是不习惯吗?”
方重行没理会他们,抬起脸来,摇摇头:“不用走,坐这里就好。”
钟悯低下头,看见方重行的神情很软,眼角眉梢都耷拉着,满腹无可奈何。他便重新坐下,结束掉这个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