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瞠目结舌。
因为方重行说:“我打算包他。”
今晚交谈最终以周洲怒气冲冲把打火机丢向方重行、而后大步离开总裁室,走前顺手把灯全部砸熄来收场。
方重行并没有责备好友的狂躁举动,稳稳接住火机,拇指按下点火开关。
咻。
打火机燃一簇欢快的火苗,香烟焚起,方重行在黑暗中闭眼,深吸一口,呼出绵绵白雾。
等这最后一点光亮灭掉,他起身进了电梯。
司机及助理按时下班回家,不必陪小方总在公司消磨时间。方也集团的地库常年备一辆对方重行来说算得上低调到令人发指的天云灰Q8,供他日常代步使用。
去往一中的路线方重行再熟悉不过。油门一踩,SUV呼啸驶出商务中心区,尾灯迅速掠过一排排行道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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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三十五,艺丰培训机构结束掉最后一堂晚课,高高低低的艺考生们背着书包从机构正门鱼贯而出,涌向周边零零碎碎的小吃摊。
方重行在一分钟前抵达,寻个近些的茂密树冠,藏进阴影,车窗降一条缝儿。从他精挑细选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机构大门,没有人会逃过他的眼睛。
好年轻的十几岁。男孩儿,女孩儿,一尾尾纤细且生命力蓬勃的漂亮身躯。
不是,不是。正在经历艺考苦训的学生尚未经历过尖锐的镁光灯摧残,都太稚嫩。统统不是。
方重行有足够的耐心用来等待。
九点四十三分,机构正门处出现个身形高挑、着灰棕短袖的男人,短袖大两码,袖口边随意卷了卷。头发半长,在脑后挽成一个小鬏鬏,几缕没拢上去的刘海随意垂在额前。五分短裤下是笔直的小腿,穿拖鞋走路也似有风。
几个女学生从不远处过来,他便嘴角上扬,勾出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露八齿,眼睛亮亮,同她们讲话。
等身边无人,他恢复成最初的无谓模样,心不在焉地走向Q8前方的炒粉摊,显然是没注意到周边端倪,并未发觉隐匿于阴影下的眼睛。
待人走近,便几乎只隔一辆车的距离,方重行微眯眼睛,无声启唇:
“干炒牛河,不要葱,谢谢。”
这句话同时从窗外传进耳膜。
猜对了,口味一直没变。方重行舒坦地敲敲膝盖,感觉胸腔内热血沸腾,便伸手扯松衣领。
油腻廉价的烟火气溜进车内,不多久渐渐消散。白色打包盒一扣,筷子自己拿,炒粉出餐。
他买完夜宵,又掉头往后去了。方重行目送拎着塑料袋的灰棕背影消失在一中附近的老小区,缓慢而享受地吐出两个字——
钟,悯。
第二章 雨
八月的江城总与热脱不了干系。无论多少年,从一而终。
雨。
淅淅沥沥,密密麻麻,小雨,黏黏腻腻,是一丝一缕理还乱的糖稀。
尽管雾蒙蒙,却没见得有多凉爽,空气里弥漫躁动的闷热感。方重行抱着被车内冷气吹得有些凉的胳膊,透过车窗往外看,眼前只是模糊一片水汽。
八月二十号,江城一中新一届高三学生开学的日子,校方特意挑了非工作日的周天,思虑周全,只可惜天公辜负好意,申珠大道在这天仍旧如同工作日一样,堵车了。
车外是来自其他车辆的不耐鸣笛声,车内交通广播正在播报申珠大道一中门口刚发生的车祸情况,交响连篇。方重行动了动坐得僵硬的身体,司机林叔立刻把广播的声音调小些,几乎听不见,便只余下心烦意乱的噪音。
双腿交叠的方向交换几次,车流终于前进些许,方重行没了继续乘车的心思,他一手将书包攥在手里,一手握伞,身体稍稍向前倾:“林叔,靠边停车吧。”
林叔先是应,方向盘却没动:“阿行,地上脏,还是送你到门口。”
“没事儿,”他微笑着,“进学校也得走,一样的。”
林叔便向右打了转向灯,慢慢向人行道靠近。平日里只要两分钟的简单流程,此刻延长到十分钟,好容易靠了边,方重行准备开门下车,又被叫住。
林叔提醒他:“放学记得是回寻芳苑噢,晚上一个人多加小心。”
“知道,”方重行打开车门,同司机告别,“林叔再见。”
寻芳苑这边是父母为了方便他上学特地买的房子,从家里分了从小照顾他起居的保姆来,离学校近,步行不过十分钟,勿须过马路,出了住宅区直行即可。
只有放假时候,方重行才会回十公里外的独栋别墅,和父母姐姐一聚。父母忙碌,姐姐年长他三岁,在美国念大学,一家四口一年甚少见面,方重行从小便培养出独立的性格。
他本想昨晚就回寻芳苑把房间先收拾一番,恰巧赶上许久不见的母亲回家,便又在家里多住一夜听训,早上由司机林叔送他直接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