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反应过来,这些大雪,大概是一些曾经被他遗失过的记忆。
梦中的裴词暂时还判断不出这些碎片来自哪里,只是沉默的看,忽然间,他听到意识外面的风声阵阵,好像依旧在下雨。
而他依旧清醒的被阻挡在另一个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执拗太过强横,在无休止的抵抗之下,某种力量开始妥协,斑驳色块慢慢移动起来,在裴词梦境中形成一瞬瞬画面。
这些画面闪动的很快,裴词看着,记的也很快,他前所未有的专注,许久之后,才一点一点将其拼成一个个完整的情节。
这些情节的冲击力都十分强。第一个情节里,是十分鲜艳的血。
一滴滴掉落在桌面上的血,蜿蜒而下,因为迅速,很快连成了一条直线。
这条线是动态的,因此裴词很清晰看到,它又慢慢滴进了桌子上清澈的酒水里。
大概是一场盛大的晚宴,杯子的质地很好,血滴进去,一下就被染红了,裴词的梦境好像也一下被染红了。
裴词懵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什么,然后耳边听到“砰”的一声,酒杯被人用力撞倒,杯子啪嗒碎了,鲜红的酒液顺着地面汩汩蜿蜒。
这是一个模糊的画面,裴词努力的往上,但是看不到血线的主人。
在这一瞬间,他无端的感觉到难过起来,他伸出手,想摸摸看面前的人是什么样子,可眼前的画面忽然就散了。
裴词呼吸乱了一瞬,他不安的动了动。然后在铺天盖地的低沉情绪中,心脏渐渐麻痹,像是重新被人沉在湿咸的海里,不断感受到窒息感。
然后裴词看到了稍长的第二个片段。
第二个片段比第一个长的多,但也模糊许多,裴词在梦境里抬头,只能看到天上正垂下来的,像是暗夜中点燃灯火的微弱的光。
这是一团黑黄的影子。
裴词看着它,又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在漆黑与昏黄的交替中慢慢沉闷。
他沉默的等待,不知等了多久,影子们终于逐渐清晰起来,不断变换,最终分离,黑暗拉长成了一个人的影子。
人影背对着裴词,即使隔的有些远,也能够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锋利感,宛如月光下饮饱了血的刀,时时刻刻泛着冷淡寒芒。
裴词几乎是立刻判断出这是谢凉,可是梦中的谢凉并不说话,甚至没有回头,裴词不知道发生什么,只能无措的看着他。
然后看着他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即使是在足够深沉的梦境中,裴词的意识也随着这个身影的消失快速波动起来,他似乎站在一片无尽的深渊里,上下左右皆是空茫,空的让他窒息。
裴词开始意识到他不能继续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样的状态,而是应该醒过来,梦境终归是梦境,只有被影响的偏颇的情绪,而不能支持足够清晰的思考。
而他现在迫切的需要想清楚这片鲜血和谢凉之间的关系。
在对梦境有意识的排斥下,裴词在巨大的疲惫中逐渐清醒,当即将看见近乎明亮的天光时,他飞快的从被打断的梦境中又看到最后一个画面。
在这个画面里,有一片白雾茫茫的雪,错落在无边无尽的黑夜里。
一辆马车不知道发生什么,飞快的从夜色的尽头跑出来,奔驰在山间的羊肠小路上,仓促的姿态,仿若在逃命。
也或许确实是逃命,因为太过急切,马车甚至不小心撞到了路上遗落的石头,巨大的冲击力,将车里面的人也撞出来少许。
那一瞬间,裴词看到车里人伸出来的,苍白的手指,虽然转瞬即逝,但裴词十分容易认出来,是他自己。
或者说,是在与如今极为相似的场景下,三年前,正误以为谢凉追杀,逃命的他自己。
裴词在天光明亮中醒过来。
马车行了一夜,不知走到何处,却依旧平稳无比。身下是极为柔软的毯子,嗅一下,鼻尖似乎还有不知道谁点下的安神香味。
裴词闭着眼躺在马车里,指尖有轻微的颤抖。
夏日里即使下了场雨,其实本也不会太冷。然而在这一刻,思索起方才梦境中的画面,裴词却本能的感觉到一种彻骨寒意。
他是很容易将许多信息联系到一起的人,并不会拖沓。
因此,在清醒过来后,便十分迅速将梦境中所获取的东西,转化为有用的信息。
这场梦境里,裴词实际只捕捉到三个画面,前两个都抽象又陌生,不知有何关联,但第三个,裴词却清清楚楚有过印象。
因为这一幕当年确实发生过,如今依旧留存在他的记忆里。
这之间好似没什么关联。
然而裴词低头,发现原本只是微颤的指尖却不由自主痉挛起来,一开始是指骨麻痹,到后来甚至连心脏都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