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词不说话了。
承北元年……
承北元年,他曾这么再三问过东珠这些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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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裴词从卧房里走出来。
他披散着头发,因为皮相生的好,不显得颓迷,只是皮肤雪白,眼尾发红,一看就没有睡好。
但目光已经十分清明了。
经过一晚上的深思,裴词也差不多想明白他如今的境况。
不知道什么原因,时光回溯了,他回到了三年前。
或许是为了补偿他,又或许上辈子拉系统同归于尽时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一个人,没有系统,却回到了和系统刚斗不久,他还制得住系统,不需要拉系统一起死的时候。
对裴词来说,这是个很重要的节点。
他有一些感觉到惭愧的,没来及弥补的事,通通发生在这个时候。
正月初一,上京府的雪铺了满地,脚踩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裴词想的十分出神,一时不察,被路过的腊梅蹭一下脸。
他转过身看簌簌落雪的梅树,感觉自己忘了一些东西。
他站在树前想了想。
然后被长时间占据意识,略有些迟钝的大脑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腊梅不是上京府生的,而是早年征战西州时,军队在一处深谷所见。
裴词很喜欢,而等到天下大定没多久,这树就被移栽到了他院子里。
是谢凉栽的。
裴词看着它,一下就想起来他想要弥补的第一件事了。
谢凉。
裴词当年,睁开眼就是老皇帝托孤。老皇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朝堂不稳,唯有裴卿高才啊,说着就把谢凉手指往他的手指缝里塞。
裴词吓了一跳,一开始以为他是嫁姑娘,后来回过神来,才知道说的是谢凉。
谢凉的手特别冷,僵硬的不得了,像在寒冬腊月里被冷水泡过。
裴词忍着没有躲他,然后转过头看,就看到小皇帝面色如常看着他。朝堂动荡,他似无所觉,一双眼黑漆漆的模样。
他生了一双琉璃眸,看到裴词看他,便认认真真看回来,既不求救也不拉拢,唯有手心温度僵冷。
裴词几乎是一下就心软了。
纵然他知道自己记忆不全,不如原本裴太傅顶用,后来,却也认认真真学了不少治国之策,兵法心术,帮助谢凉平稳疆土。
六七年相依为命。他与谢凉,原本是很好的。
要不是……也不会一朝没了。
如今想要弥补。只是行刺君王,起兵造反,实实在在都是这副身体做过的错事,堵不住悠悠众口。
想起上辈子最后,小皇帝冷清的双眼,裴词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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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东珠走进院子,看裴词正在发呆,忙把手中的小火炉递过去,给他暖手。
系统虽然在新年之际借裴词之名闹了一场,但实在没什么本事,过年事又很多,他实际上被镇压的很快。
也因为反应的非常迅速,寻常人甚至没得到什么消息。
东珠也不知道夜宴发生了什么,只听说裴词犯了重罪。
不多时,又有消息传来,圣上大怒,要贬裴清河的官,把他发配到边关去吃雪。
东珠吓得掉了一晚上泪,怕裴词神志不清,身有重罪,到了边关会被欺负,于是一晚上收拾了好几包细软,想要为他打点。
天一亮,听到不用走了,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也没有前来问责的意思,东珠才终于稍微松口气。
她抿唇站在裴词身边,小小呼出一口凉气,轻声提醒,“先生,先吃饭吧,吃好了才有力气,陛下与先生多年情分,陛下一定不会太怪罪先生的。”
小丫头不知事情严重,面上一派天真。
裴词转过身看她,把手炉还给她,没有告诉她太多,只笑一下:“好。”
然后便又垂目想其他的事。
当年这时候,事情发生的突然,谢凉连夜将他送走,诏书都是路上发的,着急得很。
朝中传言,天子盛怒,要趁着荒郊野外,人烟稀少,秘密结果了不知好歹的裴清河。
但未来三年,裴词清楚知道,他活的好好的,可见传言是并不成立的。
他那时候混乱多,清醒的时候少,醒时还要忙着扯几下安南王后腿,敲打他,让他不要找谢凉麻烦,一时间也没时间想这是为什么。
现在没了系统,坐在书房,裴词将能想起的事全部列出来,想了想,忽然想通了其中一些关窍。
或许……或许谢凉并不如旁人想的那么恨他,甚至是想保他一命也说不定?
裴词记得,那场造反宴,安南王也是在场的。
安南王姓齐,单名一个盛字,今年三十多岁,政绩十分平平,但祖上功勋很重,是朝中唯一的异姓王,手中有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