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凉这是打定主意,就是不要脸,也得护着他的狗。
齐盛心中郁愤,捏了捏手指,心中忽的升出一股戾气。
他大步上前,走到裴词身旁,睥睨着眼,垂目看他,看曾经高高在上的裴清河,低眉垂目,恭敬无比,心中竟有点快慰。
快意扭曲了他的心神,他顿了顿,忽的冷笑出声,厉声斥责:“卑贱之躯,也有你说话的地方?等等……你说你是新进画师,是何名姓?”
齐盛说着,目光里闪过一丝恶意。
刚刚一句话,让裴词丢了身份,可毕竟不算真的伤筋动骨。若能抹去裴词名姓,让世间从此再无裴清河,那又不同了。
那才是真打裴词的脸。
齐盛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他紧盯裴词,见裴词不答,面容狰狞一瞬,欺身上前,想要亲自动手。
刚伸出手,还未来得及动作,忽的,脖颈处一阵大力传来,拖拽他摔倒在地。
这一拽极凶狠。即使齐盛是习武人,在倒下的一瞬间借了力,也还是以一个有些奇怪的姿态跪倒在原地。
双膝剧痛,他抬头,凶狠回看过去。堂堂安南王,何时受过这般屈辱?他张口,想要斥骂,却看谢凉目光阴郁,居高临下,正冷冷看他。
这一眼稍纵即逝,十分短暂,十分冷酷。宛如被冒犯了领土的野兽。看他时,与其说在看臣子,不如说在看死人。
齐盛怔了下,莫名觉得手指发麻,压在喉咙里的责备登时没了声。
谢凉目光冰冷,仿佛被冒犯至极,要活剥了他。齐盛怔愣之时,又忍不住惊出一身冷汗。
谢凉不好招惹,他一直都知道。谢凉想杀了他,或许他此时才知道。
齐盛后背忽的脊椎发麻,说不出话。心神震荡间,他僵着舌头,又忽的想起来一桩旧事。
那是当年西州之乱,他还不曾袭爵,也没有执掌军队时。
安南王封地远在阳秋府,父亲身做为硕果仅存的异姓王,再谨慎不过。甚至有些懦弱。
西州之乱刚起时,父亲身体已经不好,撑着为王府筹谋,乱世中,却也是强弩之末。
他年少气盛,一度想为王府另谋他路,皆被父亲拦下。
他原本不解。只是父亲虽懦弱,到底大权在握,也自小对他爱护有加。他虽不满,到底做不出什么。
直到先皇驾崩两年后。
那时候,即使满朝文武,为江山安定,强撑着扶植出一个傀儡新帝,也再无济于事。
边境不稳,四下生乱,整个北疆王朝,岌岌可危,随时处在覆灭边缘。
然后没多久,上京府传出年仅十五的小皇帝生辰刚过,便要御驾亲征的消息。
一开始,齐盛并不看好这场战役。即使他父亲强撑病体,慎重非常,给大军提供粮草。
他也没觉得一个十五岁的小崽子有什么本事。
反倒是他身边那个谋士裴清河,听着不像简单人物。
直到玄甲军势如破竹,气势非常,在短短两年内,接连收复大片失地。齐盛对这个声名不显的傀儡皇帝,才隐约慎重起来。
可也只是隐约印象。
直到真正有所接触。
那大约是他袭爵的前几天。西州之乱已有四五年,战线愈发拉长,安南王府因为坚定的保皇,且为战役提供不少助力,极得上京青睐。
老安南王病危时,阳秋周边十分动荡,竟引得少年帝王带着玄甲,前来看了两眼。
那是齐盛第一次见到谢凉。
少年帝王,一袭玄衣,神色疏冷,骑着乌蹄骏马,踏雪而来,本该是威严无比的。
不知道身边人说了什么,他皱着眉,沉默一瞬,却还是点了点头,认同的模样,竟有些乖巧。
这一眼便落进齐盛眼睛里。
他当时想,这小皇帝,虽凶名在外,不好招惹,却不是个狠心的性子。
大约是这一眼给齐盛的印象太深刻了。哪怕他父亲临终前,再三叮嘱他,哪怕日后勤王大功,得了势,齐家也万不可与谢家为敌。
因为新的北疆之主,再不似以往好说话。
齐盛听的模模糊糊。后来,他娶了关家女为妻,关家清流,还不曾败落,他作为连襟,有段时间,好似是记得这句话的。
但不知……是那一日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还是后来裴词疯了。
他便差点忘了。哪怕没有裴词,谢凉也并不是个软柿子。
他所筹谋的东西,十分危险,本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徐徐图之。
可这一刻,他忽的感觉到,自己一向信奉的谨慎之道,是不是错了。他今日只不过是稍有试探,谢凉便隐约露出杀意。
若他日后图谋被堪破,如谢凉这般,又能留他多久?
更何况裴词已然清醒。即使不入朝为官,只提些计谋,妨碍到他,也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