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质问下,何昭云几乎要崩溃,不停地摇着头,已经失声落泪。
“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远远地旁观过。你们周围好像有一个玻璃罩,你们在玻璃罩里其乐融融,幸福温馨。我站在玻璃罩外,显得那样突兀。我的存在也显得不那么重要,我不在,不影响玻璃罩中生态的平衡,我若强行进入,反而是打搅了你们的平静。”梁音夜掐紧了手心,回忆着过往,“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我觉得你们就是一家人,而我与你们不是。我也一点儿都不想进入那个玻璃罩,我觉得你们在里面就好了,你们一家人生活就好了。”
至于她,无关紧要。
她或许,可以成为一个自己的世界,自成一个生态。
至于孤独与否,她好像不曾考虑过。
因为可能,有很多东西,她生来就不配拥有。
上天很残忍,他在给一些人的命运定下定义的时候,兴许,他们生命的味道就是苦涩的。
梁峻握紧了拳。
梁灿依然开口:“小夜,当年爸爸妈妈也是不得已,两个宝宝,他们照顾不过来,才会将你送去爷爷奶奶那里,不过他们也很疼爱你……”
“梁灿,既得利益者,没有资格劝未得利益者宽慰。被送走的人、什么都没有的人,是我,不是你,轮不到你在这里同我说‘没有关系’。”梁音夜终于将矛头对准了她,“你又有多么善良,多么大度?是谁与好友站在一处,趾高气昂、不屑一顾地俯视着我,如看弱者,如看外来侵入者。我在乡下十数年,被送走的人是我,不是你,所以你也可以高高在上地肆意嘲讽指点,所以你的眼中也可以尽无我,所以今日——你又凭什么在这里善良与大度!?”
今晚事情的走向早已脱离梁灿预料。
可是她这一通话的指责控告,更是打得梁灿猝不及防。
而这些,梁峻和何昭云从来不知。
因为在他们面前,梁灿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关心、照顾、疼爱妹妹的好姐姐。
梁灿当时虽然不大,但是也知道心虚,将自己不好的一幕藏得很是严实。在父母面前,她就又变成了那个会处处照顾梁音夜的姐姐。
她后来其实也知错了,可是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了,她也没办法后悔重来。见梁音夜好像没有很在意,她便试图让这些往事就那么随风散去。后来,她逐渐长大,尤其是这几年,她其实也有在试图弥补过错。
此刻被揭露在父母面前,她连耳根都通红,可是她无从辩驳,因为那些全是事实。
梁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神之中尽是痛心,“安安,你……”
在他接梁音夜回家之前,他已经与梁灿做过准备工作,要她多照顾妹妹,多爱护妹妹,多让着妹妹。妹妹刚回到家里,什么都陌生,也会有很多东西不懂,而他们平时要工作,所以得多靠她这个姐姐。梁峻又是哄又是夸,他自以为将工作做得很好……却在十二年后,突然被当年的子弹打中心脏,告诉他当年的真实情况到底有多糟糕。
“我想过很久很久,我怎么也想不懂,你到底比我强在哪里。”梁音夜继续说着,可她越想就越是痛苦,越想就越是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所以后来,我进了娱乐圈,我从另一条途径,来寻找我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粉丝对她的喜欢,于她而言,曾经是另一种很深意义的救赎。
他们在告诉她,她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原来也会有很多人,他们只喜欢她。
梁音夜看着她,一字一字道:“梁灿,正如你不喜欢我一样,我也没有多喜欢你。当年你讨厌我的时候,我也很讨厌你。”
所以,你不要再觉得自己很厉害,不要再觉得所有的光芒都是你一人的,不要再觉得,不管你做过什么,都能得到原谅与救赎,从不会被怪罪。
她们同日生,谁也不比谁大多少,又凭什么要一个人无条件地去宽宥另一个人!?
你受尽宠爱,又凭什么要求她毫无嫉妒之心。
又凭什么要求她意见全无地接收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不公。
她没有那么糟糕的。
不是只有世上最不好的一切,她才配得到。
梁灿的眼眶直接红了,彻底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可能之前有过猜测,她可能确实不太喜欢自己,但是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更别提,她说得这样决绝,用词这么肯定地表达了厌恶。
到最后,梁灿只能低下头,很轻很轻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在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