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静了一静,因他一字一句认真说出来的话还夹杂着“不论男女”。
“是你挑心上人还是你师父挑?”半晌他才不轻不重说了一句。
周寂疆笑,一派未经□□的模样,让人想要弄坏他这毫无所谓的态度。
“若是真遇见一个称心如意的,你忍得住?”谢池春抿唇,道。
这句话把周寂疆镇住了,他还真没想过。
谢池春还淡淡看着他,那黑眸在平川城夜景里倒映着灯火阑珊,比烟火还漂亮。
周寂疆胸膛里蓦地,怦然。
这是很陌生的感觉,他脸有点发烫,只是好歹也身为九星阁接班人,怔愣没多久就强行理智。
更多还是因为他脑子里一闪而过谢池春屋里那鲜亮衣裙。
周寂疆抿唇,神情淡了淡,总觉得他跟谢池春还不是能说这些的关系,便装作没听见往前走,避而不答。
谢池春在他背后轻轻笑了声。
不多时周寂疆就把这街上花灯看了个遍,绢花也收了一箩筐,拿也拿不动了。
他并不知道将绢花抛给他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那些人的善意,驱散了他被刺杀的余怒,让这山下万千事物都美好起来。
“给我吧。”谢池春想帮他扔一些掉。
周寂疆摇摇头,低头仔仔细细收着那些被挤歪了的绢花,把褶皱抚平。
谢池春对这些东西没什么爱好,随意将绢花塞给了他,惹了不少暗处贵女生怒。
她们爱慕越国皇子,怜惜他容貌才华都为上品却蜷缩在此,却也知晓廉耻,姑娘脸皮子薄,递绢花也是鼓足勇气,想着要倾覆全家之力救他于水火,却不想这越国质子沦落至此还这般眼高于顶!
周寂疆也发现了,那些贵女生了怨怼,用眼神剜他。
他后知后觉,偏头茫然问:“绢花是什么?”
“在平川城,绢花是定情之物。”谢池春好整以暇。
周寂疆:“……?”
他低头看看各色绢花,如捧烫手山芋。
尤其是身侧漂亮少年郎仍旧将收来绢花一并塞入他怀中,他不由得偏头看向谢池春,却发现对方坦然,倒是他在那些贵女眼刀下渐渐热了脸皮。
“……”
谢池春总是用模棱两可态度模糊他们之间的界限,不可捉摸,似是而非。
以至于周寂疆一直觉得他与谢池春定了情,就一头热陷入了情爱,于是他也不明白明明定了情,为何谢池春总是抽离,就好像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后来想想,大抵谢池春就乐于看他患得患失,也是啊,玩弄他这十几年在闭塞青城山上感情迟缓的九星阁前接班人,怎么不是个好乐子?
可惜周寂疆那时毕竟年轻气盛少年郎,浑然不懂谢池春眼里明晃晃恶念。
没多久他就一头扎进了谢池春编造而成的陷阱里,起起伏伏挣扎,直到精疲力尽,再也爬不起来。
转折点,就是上元节那晚,繁华落尽,青石板上都是鞭炮烟灰,谢池春一开始扶着周寂疆走,后来他为了早点恢复就拄着拐拒绝了谢池春帮助,自个儿走。
周寂疆其实已经准备好明日就跟谢池春道别了,他要去找他的师弟,那日师弟也身受重伤捡了一条命,不知现在如何了。
可他艰难走动,站在谢池春身后,看他推开了门,不多时,周寂疆透过少年郎后背,发现熊熊烈火在眼前燃烧,竟是里屋点着了。
第一时间周寂疆就踉踉跄跄想去寻水灭火,不想面前谢池春脊背挺直,一动不动,连侧脸都是冷的。
周寂疆只能将目光投去,发现屋外那台阶下坐着个疯疯癫癫的美妇人,穿着鲜亮袄裙,一见谢池春便大喊大叫起来,骂些丧门星灾星诸如此类的难听话来。
“她……”周寂疆愕然。
这人并不年轻了,绝不是谢池春侍妾或者妻子。
周寂疆或许应该高兴,他对谢池春有意,本身又是想要什么便努力争取的性子,谢池春没有心悦之人,这绝对是好事。
可是……
“谢渊你怎么还不去死!”
美妇人嗓门尖锐刺耳,一口一个灾星,周寂疆看看身侧少年郎,抿唇,一点儿愉快也没有。
再者,这场景,很快让周寂疆回想起幼时遭村里人嫌弃的经历来,一时呼吸困难。
他迟疑一会儿,身后却又挤来了好些街坊邻居看热闹,这些卫国人面对质子总是带着傲慢,连议论也不避着人。
“这越国谢渊皇子的娘亲可真是上不了台面,出身舞姬,幸而得了越王一次宠幸,诞了谢渊,本就应该感恩戴德。”
“她哪里感恩呢?不光怨谢王不给她名分,对他们不管不顾,还怨谢渊身为质子,偏要她这个娘亲也陪着来平川城这寸草不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