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娅摸到卸妆巾,缓慢地擦去脸上的妆。
卸掉眼妆、唇妆,她的状态更加坦诚赤-裸。镜中的自己,唇瓣干裂,眼神疲惫。
冬日寒风吹刮,忙着去参加学校要求的“寒假实践学分项目”,她今天硬是带妆在冷风中吹了7小时。
受伤的腿隐隐作痛。
黎娅抽着气,从抽屉里翻找到国外疗养期间医生开的止痛药。
想到明天还要去参与“实践项目”,她心中叫苦。
一时,黎娅本能想着找妈妈帮忙——如果是过去,她不想参与某个实践活动,拜托楚朱秀和老师说几句,到点打个卡,直接走人即可。
时异势殊,今不如昔。
黎娅委屈得抽了两下鼻子,懊悔在胸口汹涌地流淌。情之所至,她眼前蒙了水雾,湿淋淋地落泪,咸涩水珠滑过被寒风吹过的面部皮肤,疼得她连忙嘶声。
她急于修复和家人的关系,并不敢拿这种小事来麻烦楚朱秀。
况且,黎娅更怕她提起后,被楚朱秀横眉冷对,质问她为什么吃不了苦。
这些天,黎潼同样在寒假实践。
她在片区派出所做实习警察,跟着在职民警出勤,什么累活忙活都干,不曾抱怨苦累。
楚朱秀得知,悄悄开车去那派出所附近,安静地瞧着她在派出所里坐班工作的样子。
黎漴难得回来一趟,餐桌上,楚朱秀眉眼含笑,说起这件事:“潼潼真优秀。”
黎娅不想听她夸黎潼。
她不能当面撒娇埋怨楚朱秀,要她少提“潼潼”,只能拧巴扭曲着脸,兀自低头吃饭。
黎漴的情绪罕见高昂,他的声线温暖,“潼潼一直很优秀。”
“是我们家里拖累她。”尾音转冷,泛着厌倦。
这句话说出口,楚朱秀讷讷住嘴,好半天没说话。
黎振伟敲了下桌子,沉声道:“行了,吃饭呢,说这些做什么。”
黎娅浑身发毛,总觉得黎漴意有所指。
她微抬眼帘,想对他说些什么。
看到他那张冷脸,嘴唇张合,到底没说出话。
她要是说点什么,他一定会摔筷走人。
黎娅不敢让黎振伟、楚朱秀发怒,当面指责她的存在碍眼,影响家庭和睦。
家中的气氛沉凝压抑。
黎娅觉得她都要得抑郁症了。
带着自虐的想法,狠狠地用卸妆巾擦过眼皮,滚落的泪水挂在尖尖下巴上,黎娅想:她要是出了点事……爸爸妈妈哥哥会后悔现在对她的冷待吗?
这个念头转瞬而逝。
黎娅没敢深入想下去。
她还是怕死,脑中幻想的踽踽凉凉、落落寡合,叫她爽了一会,又陷入哀怨中,心有不甘地要做出点样子给家人看。
“黎潼可以做到,我也可以做到。”
当实习警察的黎潼被家人夸奖,黎娅认为自己参与学校安排的寒假实践活动同样有意义。
时长为20天的实践项目,需要以礼仪招待的形象出现在江市开办的冬季主题文化会上。
黎娅要在活动开办的这段时间里,挂着笑脸指示观众们主题文化馆开始时间、地点等,又要以漂亮精致模样站在大门口接待重要宾客。
非常累的活,一天补贴只有150。
餐费倒是全包,然而黎娅这种娇生惯养长大的,根本吃不下活动现场分发的盒饭。
她自己去买午饭,一顿都要吃掉三百。
这种赔本生意,黎娅过去从不会考虑。
去江市舞团实习那段时间,要不是听楚朱秀说她将来的职业规划需要有这段实习经验,她肯定要拒绝……
现在,江市舞团实习的机会轮不到她。
楚朱秀在她收到寒假实践学分要求的通知时,直截了当告诉她:“你现在的身体条件没有进江市舞团的资格。”
“实践学分就按你们学校的安排走吧。”
“我不会再费心思给你找人安排实习了。”
话已至此,楚朱秀不愿再说。
黎娅不敢反驳,含着泪悄声答好。
优待与特殊全数收走,黎娅终于意识到自己行差踏错。
后悔没用。她只能尽力维护、弥补家人对她的感情,抱着期望,渴求着将来父母兄长继续爱她。
止痛药用的次数太多,身体耐药性增强。
黎娅脱下丝袜,怔怔看着脚踝手术开刀后调整骨骼的疤痕。
手指抚摸这条凸起的粉色刀痕。
她咽唾沫,止痛膏体挤得更多,糊在上面。
时间流淌,总算起效。
黎娅舒口气,她踮着脚去卫生间洗手,上床前还在想着明天有采访上卫视的环节,她会作为礼仪出镜——家里人会在电视上看到她,说不定也能夸她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