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先生与老师这些年可以说是愈发不待见他了,人身地位的下降简直没有底线。
张机由浅入深,一路细细按了过去,只感觉手下的皮肉紧绷,几乎没二两肉,倒是那脏器被他触诊后开始有些不安分的痉挛起来。
他触及一处,略微加了些力气,榻上的人几乎无法抑制的从喉咙口发出细细的痛吟,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但越是这般那青年反而紧紧抿住了唇,不愿发出半点声音。
张机皱起了眉,只能扶起了徒弟,几乎刚刚坐起,荀晏便抓住了一旁痰盂开始吐。
晨起还未用饭,这会当真是差点一口老血了,张机眼疾手快狠掐合谷穴,堪堪止住了吐。
没有半点怜惜之情,张仲景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治病机器,他问道:“呕血之症有多久了?”
荀晏抹了把生理泪水,有点手抖心慌,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老
师又对着另一人骂了起来。
“逆徒!如何治的病!”
杜度和倒豆子似的将荀晏卖了一干二净,天知道他已经背了多久,这会说出来简直神清气爽,对得起这一年来掉的头发了。
荀晏心想不妙,也顾不着什么刘景升的信,二袁的笑话了,腆着脸开始卖笑。
张机看着他笑更是心烦,要三十的人了一张脸还和十年前差不多,唯独少了点婴儿肥,只添了病色与苍白。
“逆徒是在叫你!”他斥道,“若非有灵药吊着……”
他半天竟是说不出话来,他早便提醒过旧伤得注意,本就有隐患,结果放出去溜达了一年多竟是整成了这副模样。
他看过了方子,这是这倒霉师兄弟二人一同琢磨着开的,他一时倒也挑不出错处,一口气硬是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胃痈破溃之疗法,本是吐尽脓血即可痊愈,只是你病势反复已久,已成虚症,得慢慢调养……”张机转而拧起了眉,又摸起了脉象来,“这病养了这么些日子,中间又有灵药补气补血,本不该再有呕血之显症……”
“也就偶尔。”
荀晏小声纠正道,被自家老师凉飕飕看了眼,顿时只能撇过了头,嗯今天风景真不错。
张机把了会脉,低头却见边上人悄无声息的弯下了腰,握拳抵在了上腹部。
胃心之痛常常难以区分,他这弟子别的不成,但这忍痛倒是挺能忍,他看不得,欲先施针再服药。
“若是元化在此,必然得说上他那开腹之法,”张机幽幽说道,“先以酒服麻沸散,开腹以去溃疡积聚,如何?”
荀晏吓得一个激灵。
别怪他思想比古人还保守,主要是感觉华佗这手实在过于先进,他没见过实例也不敢相信,就怕自己直接半途无了。
张机呵呵笑了声,却也不是当真。
他向来对于华元化那套不怎么认同,也只是说着吓唬吓唬人罢了,更何况他这弟子毛病忒多,若是一不小心引发了心疾那便没地儿说理去了。
正逢府上仆役入内禀报弘农太守已至雒阳,欲登门拜访。
荀晏方才用过药,如见救星,连忙送走了自家老师,迎来年轻美少年。
……这么显得自己有点点渣。
曹昂方一进院子便闻得了较寻常要浓的药味,仆役低着头从屋内端了盆出去,他斜斜一眼似是看到了一抹血色,不由得皱起了眉。
再抬眼时屋内的主人已经草草披了件玄色外袍,懒洋洋倚在门口向他挥手,精神看上去不错,只是衬得面色白得有些过分,甚至有一些弱不胜衣的感觉。
“荀君尚在病中?”
他开口问道,上前顺势扶了一把,被人躲开了。
“没有没有,”那人轻巧的带他入屋内,很是敷衍的说着,“已然痊愈矣!”
他不痊愈还能咋的,折磨自己还是折磨医工?
曹昂只觉得他格外敷衍,又觉得荀清恒似乎一贯是这没心没肺的模样……看似万事不上心,实则却又偷偷什么都看在眼里。
“我初任一方太守,凡事还需荀君提点。”
那曹姓青年眸光清亮,是被曹操精心养大的模样,看上去简直像是正儿八经哪儿出身的世家子弟一般,只是他肤色略深,虎口指节皆有老茧,是久在军旅熟谙弓马的象征。
荀晏恍惚了一瞬,才想着这已不是什么美少年了,得是美青年了。
“提点说不上,”他扶着桌案坐下,询问道,“公子如何来此偏远之地?”
他不怎么关注老曹的家事,但有袁绍珠玉在前,这个节骨眼上曹昂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不得不多瞅两眼。
曹昂笑了起来,却是道,“我与大人并无龃龉,荀君还请放心。”
荀晏哦了一声,收回了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