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挫骨扬灰?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
衣着不似寻常人家的老妪跌坐在外面,大声嚎哭着,不依不饶,面有痛色。
“是啊!让县令出来说话!杨沛小儿在哪?他安敢如此?”
“我等不同意!荀清恒又何在?听闻他如今也在长社!”
荀晏望了两眼,面色不变,或者说提出火葬一说时他便已经料到了今日的场景。
清贫无家资的庶民对于火葬不火葬反而没什么特别反对,反而是大族,尤其是富豪之家,多年以来习惯了厚葬,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般火葬。
只是如今这般里子面子都不要了的撒泼还真不仅仅是为了火葬之事。
更是为了他们借疫病之事查点隐户,触动了他们最根本的利益。
杨沛骤然被人点名道姓的骂也有些许尴尬,倒也不生气,他下意识想摸摸鼻子,却只摸到了口罩,大概是这几日被骂多了习惯了,他有些隐晦的看了身边的荀君一眼。
那人不甚在意的弯着眉眼向他一笑,随后问道:“那是哪家的?”
“长社黄氏。”
荀晏点点头,想
了想道:“长社豪族多有不满,晏知县令秉公执法,但若是众心沸腾,可扶持几家,打压另外几家,以此为平衡慢慢蚕食。”
杨沛面色肃然,辑礼应是。
“这几日疫情渐平,底下人皆严格按法理行事,不敢有违,想来长社疫病不久便能平息。”
杨沛说道。
绕过正在吵闹的地方,平原之上寂静且安详,湿漉漉的水珠沉甸甸的搭在草叶之上,令绿叶显得愈发青翠欲滴。
“此皆县令之功也,”荀晏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能吏如此,平生少见。”
曹老板喜欢能吏,而杨沛也确实是个能吏,甚至称得上一名酷吏,狠起来压根不管对方什么身份,曹洪的宾客照样处置。
“不敢当。”
杨沛低下了头。
远方传来了马蹄声,少年郎策马而来,意气风发,叫荀晏都不由有些恍惚。
“大公子来啦。”
他笑着嘟囔了一句。
荀晏侧头看向了杨沛,抬手辑礼。
“此间后事皆托于县令,若有私下隐瞒疫情者,当处以严法,以及……屯田之中若有违背法约之事,也可一律处以严法,不必姑息。”
许下屯田顺利后,曹操又命人在附近几城同样进行小规模的屯田,长社便是其一,只是许都起了疫病后,周围也多多少少起了一些,好在都发现得早,控制又严苛,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患。
他又唤来身边亲兵,低声嘱咐了几句后,再看向杨沛。
“且留亲兵一支暂且护于县令身边,以免遭人报复。”
杨沛哑然,摆手正欲拒绝,心下却不由升起一丝感激。
搜查大族隐户是最得罪人的事了,他不排斥做这事,但有人能够看到其中的危险,对他自己也是再好不过了。
“县令不必再拒,”荀晏叹道,“不过晏一片心意而已。”
杨沛这才应下。
曹昂如今已是气宇轩昂的少年人,看似文弱温和,不似曹操那般狠辣独断,但他的性子里依旧是有着曹操的那种狠绝。
他停下了马,望着杨沛已然远去的身影,面上若有所思,随后凑到了荀晏身边。
“和那几家谈好了,
他们决定让出部分隐户。”
曹昂说道。
某位伟人曾说过,国人的性格总是折中的,如果你说要拆了窗,大家不同意,但如果你说要拆了天花板,他们就会同意拆窗了。
你让他们从此解放族中没有户口的隐户佃农,他们肯定不愿意,退而求其次,只放出一部分,他们又愿意好好考虑考虑放多少之数了。
唱白脸的那人叫曹昂,唱黑脸的叫荀晏与杨沛,真像一台大戏。
“有劳大公子了,”荀晏笑道,“当归许都复命矣。”
几日后,一支车队从长社出发,前往许县,前方是骑兵开道,中间则是步卒。
曹操这人心脏得很,疫病刚起时确实只是一心为治疫病,之后发现疫情尚在控制之中,便打起了别的注意。
疫病为何传播,屯田中的一些不便是原因之一,那些大族田庄中的佃户也是原因之一,以清查疫病为由,威逼利诱,倒是可以咬下一块肉来,不然他们那日子过得也太舒坦了。
如此便专门派了荀晏和自家儿子一同去,其中护卫必然不敢少,虽然曹老板如今也生了一支足球队的孩子了,但大儿子在他心里头还是地位比较特殊的,也是最寄予厚望的。
除却护卫,也还为了专门给那些大族看看,震慑震慑。
马车里颠得慌,荀晏入睡还没多久就被颠醒了,他尝试换了个姿势,只感觉越来越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