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大概是今天太累了,哪怕没有雨声伴眠,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还是那个地方。
哀鸿遍野,残肢遍地,“江练”垂下眼,漠然地注视着人群。
怎么回事?这梦还是连续的吗?
江练有些恼意。
师尊呢?他下意识四处寻找起来。
浮在半空中的人也动了动眼神。
几乎同一时间,他和“江练”的视线在某个地方忽然停住了。
——那里站着一个人,腰背直得仿佛一棵雪松,与四周的慌乱与惊恐格格不入,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他,那人抬起头,目光平静,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下一秒,腰间的利剑伴随着长鸣而出鞘。
两人隔着血海相望。
江练一僵。
——那是他的师尊。
第十三章
晨光熹微,早市已开,客栈一边靠河,一边临街,吆喝声和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梦中所见历历在目,江练心神不定,下楼时差点一脚踩空,幸好眼疾手快地拉了把扶手。
云澹容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用目光询问他怎么了?
他本来想摇头说没事,突然想起师尊昨天说的话,犹豫了下,如实回答,“做了些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
这个他就不太好说了,江练避重就轻道,“假的而已。”
这也不算说谎,梦本来就都是假的。
不知道信没信,云澹容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大堂里零散坐了些人,没瞧见昨日的小白脸,两人坐了张靠河的桌子,点了些吃的,碧青色的水面上,船夫正悠悠地划动桨叶,一阵风吹来,夹杂着幽幽叹气声,那声音不是外边来的,就在他们相隔不远的一张桌子上,那老婆婆看上去苍老得很,皮肤皱巴巴的,行囊抱在胸前,表情疲惫,看上去风尘仆仆,面前的桌子上简单放了碗馄饨,已经不冒热气了,显然已经坐了很久。
应该是路过此处的路人。
是在为何事发愁?盘缠?
恰好小二来给他们上菜,江练趁他把碗放下来的时候,貌似无意般地问道,“那位瞧着不像是本地的?”
小二余光顺着飞快地瞄了眼,就这么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小心地压低声音,“客官好眼光,听口音是青州那边的人,今早刚开门就坐下了。”
青州?秋生剑宗在梁州,两者之间的地理位置只能说是毫无关系,甚至路过也路过不了,江练诧异,“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了还独自奔波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是图个什么?”
“这就不清楚了,”小二摇摇头,“不过她向我询问最近那两起剜心案的事情,大概是来寻仇的。”
“怎么说?”
“说是她孙女也被人害死了,她觉得凶手是同一个人。”
“官府不管吗?”
“管,”小二叹了口气,“但找不到凶手又能怎么办呢?”
若是同一人所为,莫非她的孙女也被挖了心?可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怎么当初不曾听闻?
江练思忖片刻,询问道:“你替她再把馄饨热一下,行吗?”
小二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瞧了瞧他,然后点了头,他走过去,弯下腰,说了几句,然后端着碗馄饨离开了。
若那乞儿的案件不是第一起,那说不定之前是漏掉了什么别的线索,两人对视一眼,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江练起身走过去,温声问道,“您看上去愁眉苦脸的,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那老婆婆迟缓地抬头,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目光里有些警惕,也没接口,江练善意地冲她笑笑,他长得好,五官端正,瞧上去不像是坏人,也可能是她心中实在愁苦,早就想找个人说说了,仅仅迟疑了下,便叹了口气,述说道,“这两天苍桐镇里发生了两起杀人案,您看上去像是本地人,应该有所耳闻吧?”
要长辈一直仰着头实在不好,他也不习惯用这个角度看人。
江练顺势坐下,“堪称耸人听闻。”
“您有所不知,这事早有先例,”她面露悲戚,苍老的面容平白又多了几分苦相,“我孙女粉桃正是第一个遇害者。”
那乞儿和寡妇都是在近半月内被人杀死的,那这位老人家的孙女起码是半月前的事情,短短时间内连着发生三起案件,怎么会没人把它们联系在一起?
“当真?”江练询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是今年三月的事情,”老妇人露出回忆的表情来,细细道来,“去年一月的时候,粉桃她入于府为婢,夫人心善,允她年满十八便出府,还答应给她添笔嫁妆,我自然是喜不自胜,没想到时隔几月,噩耗传来,红事变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