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华裳女子垂眼,怔忪地看着零落的琴弦。
半晌,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才修好没多久呀。”
“还要打吗?”江练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指腹轻轻一推,将剑向前压上几分。
“不了,”朱瑜棠道,“交易的内容本来就不包括保护,刚刚那段时间算是额外的附送,现在我也无能为力了。”
她仔仔细细地把断掉的琴弦收起来,这才看向雨天师,“怎么算?”
雨天师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把盒子抛了过去。
没想到他那么干脆,朱瑜棠眼里诧异一闪而过,扬手接住,低头打开看了眼。
因为角度的关系,江练只看见一点点七彩的柔光,东西应该是没有问题,对方已经合上盖子,道了声谢,转身准备离开,走了没几步,听见身后有人喊住她。
“等一下。”
朱瑜棠侧了下身。
江练问:“你为什么要盗走定慧大师的舍利子?”
他想起来了,前面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既然交易的内容是定乾坤、九衢尘和玄冥甲,那分明和舍利子没有半点儿关系,何必冒着风险再去一趟满觉寺?
朱瑜棠脚步一顿,回首灿然一笑。
“因为那里面藏了一个秘密。”
“秘密?”
“是呀,”朱瑜棠道,“你不觉得定慧大师的圆寂有些突兀吗?”
她轻巧说完,不等他思索结束,便毫不犹豫地快步离开了。
虽然一时想不明白,但至少不用承受那样的攻击了,雨天师也被他制住了,江练松了口气,忽然感觉眼前稍稍亮起来了些,呼啸的风声似乎也小了些,他抬头看了眼,发现另外两条锁链都已稳定下来,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凝实。
微微偏头,还能听见一些细微的动静。
凭他们的耳力,都能听见那是不远处的地方,有很多人正在急匆匆地赶过来。
“看来是结束了。”
雨天师语气平淡。
他神态自若,随意得像是在聊天,好像对那把仍然在威胁自己性命的东西视若无睹。
但江练没动,也没说话。
有那么几秒钟的沉默,像是一种无声而缓慢的对峙。
“那个时候,师尊他并不是在追究你的责任。”
江练忽然道。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雨天师怔了一下,捕捉到最后两个字,又是回忆片刻,有那么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但对方没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的意思其实是,”江练顿了顿,“当你驯养了一只小狐狸,那它也驯养了你。”
他收回手,归剑入鞘。
脚步声越来越响,直到近在咫尺。
震惊、询问、帮助……还有……
嘈杂的人群里还有一只小小的黑猫,只发出几声细声细气的喵呜,几乎被淹没在各种纷繁混乱的声音里,不知怎的,没有人去管它,倒也让它偷偷跟着溜了过来。
它悄无声息地踩着轻盈的步子跃过来,歪头看了看,然后在沾了泥土的蓝色衣袖旁边趴下来,静悄悄地用舌尖去舔那块火烧过的伤疤。
雨天师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合了下眼,没有出声,但也没有移开手。
江练安静地垂眼。
他轻声道:“责任是双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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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神经太紧绷,现在突然放松下来,手一软,疲惫就涌了上来。
这事情闹得那么大,三大门派的掌门人应该都赶来了,或许还有朝廷那边派来的探子,但江练不想去思考,那些事情距离他都太遥远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身后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在不远的地方停下,很熟悉。
光是这一点就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
他迟钝地转过身,停顿了几秒钟,慢慢开口道。
“师尊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云澹容点了头。
“我记得,除了第一次以外,每次师尊出关以后,都是独自坐在寒潭边,”江练说得很慢,他像是在回忆,“那时候师尊是在做什么?”
明明有那么多可以问的……云澹容稍稍怔了一下,但迅速回答了,“只是闲来无事,随意观会儿花……罢了。”
江练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往前挪了几步,忽然身形一晃,云澹容立刻伸手接住他,对方踉跄着倒他身上,微微眯眼,顺势把脸颊搁在他颈窝里蹭了蹭,然后抬起头,冲他一笑。
“好累呀,”他迷糊地耷拉下眼皮,“师尊——”
他脸上还有方才被琴刃割破的细小伤口,不算深,但泛着刺眼的鲜红。
云澹容嗯了一声,用指腹轻柔地擦去渗出来的血丝。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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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有雨。
江练睡得很沉,但还是朦朦胧胧听见淅淅雨声,不知道是梦里的,还是现实里的,不过若是下雨,想来明天能瞧见带露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