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可能,从灵泉出来以后,他们就没有说过几句话,很容易蒙混过关,跳下去时对方也没有尖叫,他当时还以为是胆子变大了,现在想来,原来是换了个人。
江练反而松了口气,释然道,“原来如此,那余姑娘应该没出什么事。”
若真是原来那个真正的余幼琴,能不能活着出青云还是个问题。
哪怕是这样,他在意的也不是自己被骗,而是对方安危。
云澹容莞尔。
“那名女子既盗走了满觉寺的舍利子,又盗走了青云派的九衢尘,感觉像个江洋大盗,”江练道。
“是,还是专挑宝物下手的江洋大盗,”云澹容道,“咱们门派最重要的宝物应该是师祖的‘定乾坤’,但那把剑在洛阳之变里就断掉了,残骸下落不明,至于其他东西——也不曾听说门内有别的东西失窃。”
这么说来,那秋生剑宗倒是没有东西不见。
“玄武门最重要的宝物应该是九道天裂的龟壳?”江练揣摩片刻。
云澹容点了点头,“那是门主身份的标识。”
“好像不曾听说有遗失?”
“这样重要的东西,哪怕是丢失了也不会广而告之,”云澹容道,“我猜想,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舍利子被盗的事情。”
那女子恐怕就是摸透了失窃者好面子又恐引起惊慌而不敢言语的心态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正事谈完了。
云澹容舒出一口气,终于略带谨慎地把手里的东西小心地搁到桌子上——他刚刚在快进结界的时候忽然让他们先进去,自己离开了会儿,再回来,手上就多了个纸袋子。
江练从刚才起就心不在焉地在想里面装的是什么了,那手动了动,在他好奇又克制的目光下,执着小木棒将东西从袋子里平稳地抽出来,桌面上眨眼间就多了一幅小糖画——画的是一朵海棠。
“方才那糖大家都有。”
“我想给你点特别的,”云澹容眉目温和地看着他。
他始终记着当初在幻境里看见的事情,那药铺姑娘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好,不偏不倚看上去是公平,说到底是因为没有爱,因为爱才生偏颇。
既然被偏爱,为什么不能多有恃无恐一点呢?
黑衣青年怔怔地看着,偏浅的眼眸里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烛火,在暖橘色下呈现出晶亮透彻的色彩,一白一金,两朵牡丹柔软相依,交相辉映。
第五十一章
熄灯入眠。
他们已经有一段日子没那么安稳地睡过觉了。
结界里的一切都是人造的,连风刮过的声音都没有,有种近乎寂寥的、安宁的、不寻常的静悄,虽然身侧人刻意放轻放慢了翻身的动作,但仍然能很容易地察觉到衣服摩擦的声音。
“还不睡吗?”
那动静一下子停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的声音,“抱歉,吵到师尊了吗?”
“没有,”云澹容摇摇头,“我也没有睡着。”
江练哦了一声,但还是放轻了动作,浅浅翻了个身。
“我只是想到那糖画,”黑暗里,他声音听上去闷闷的、低低的,有点不自觉的苦恼,“若是不吃掉,明日便要化掉了。”
这个瞬间,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往冰天雪地里藏糖葫芦的小孩子,云澹容一时没说话,他稍稍偏过头,避开散落在床铺上的头发,摸索着去够对方的手,在他碰到的一瞬间,那只手明显僵了一下,紧张到连指尖都绷起来,但没有躲。
于是他停下来,就这样维持着十指松松垮垮交叉的动作,像是牵着,又像是不小心碰到的,就像当时耐心地蹲下来,然后执住对方瘦细的手腕那样,语气里带上了点哄的意思。
“若是化了,我再给你买,好不好?”
茫夜沉沉,同云淡淡,银杏枝头挂着一弯明月,薄雾般的银光温柔地笼罩着在寂暗夜里安眠的人,天地俱静,好像连本就无声无息的呼吸声都停止了。
有那么短暂又轻快的两秒钟,然后那只手蓦地收紧了,弯曲着扣进指缝,云澹容没反应过来,只凭借直觉下意识偏了下头,脖颈边一热,方才断掉的呼吸又重新死灰复燃,那手搁在他的腰间,只微微收紧,江练的鼻尖贴着他颈侧,下巴抵在肩窝上,像是贪恋温暖的小兽般无意识地蹭了蹭。
声音轻得像是在低声喃喃。
“我真的很喜欢师尊,不是因为师尊对我好才喜欢的。”
他不说爱,只说喜欢。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喜欢的东西从来不敢去要,年幼时留下的习惯早已深入骨髓,因此,糖果也好、牵手也好,总要自己更主动一点。
没关系,云澹容想,他有足够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