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这事上,他与董梓玥探讨多回,认为现下情况陆千琴还是暂时离开这月杏镇,在外修养。无奈他们谁都劝不动她,只能作罢。
忙完事回到后屋已是晚上八点,陆景玉只觉今日比平时更为疲惫,瘫倒在床一动不动。猫妖也难得不再折腾他,在意识里安安分分。
与困意斗争没多久他又支起身体,从床头柜下取万妖行记,在床边盘腿而坐。最近忙碌起来,他没多少空闲时间研究这里面的内容。
才翻开第一页没看清几行字,他突然仰头弹舌高歌。
“嘟噜噜噜,嘟噜噜~嘟噜噜,嘟噜噜噜!”
被迫唱歌的陆景玉脑中隐隐作痛。
又来了。
这些日子但凡他要翻阅万妖行记,陆柳鎏就会想方设法干预他。
趁对方尚未做出更令人发指的行径,他主动合上书,当场对峙。
“你就这么不想让我看这书么。”
问完后陆景玉惊觉异样,被突然出现在跨|间的猫脑袋吓出满身鸡皮疙瘩。他不禁挪开几分,卑微恳求道。
“拜托你下次不要从这种——奇怪的地方冒出来。”
猫脑袋转动又嘿嘿笑了两声,无法像在梦中飘起,但却能蓄力一蹦跳上他大腿。
“我有不让你读书吗?我没有啊,你怎么能口说无凭冤枉人呢。”
只见猫头表情悲戚,声泪俱下。
“枉我一片苦心,辞掉高薪工作改成打几份零工,只为能有更多时间陪你。把你栽培这么大,我风雨无阻接送你上下学,家长会还要看各种老师的臭脸色,哈巴狗一样点头赔笑,跪下舔鞋,尊严统统丢光,就是想让你进学校最好的班级。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
陆景玉:“不是我忘了······而是根本就没发生过好么?!”
深谙这猫妖以胡诌糊弄人的套路,陆景玉强忍微微冒出的火苗,吸气镇静下来。
若不是出于尊敬,他真想一把抓起这颗白毛球。
“那好,我不看就是了。”他扬手将书丢回桌上,神色严肃道,“可有些事你得先回答我。你让渔婆回去等死,到底是为什么?放着她不管,那跟着她的东西该怎么办?”
猫妖瞪眼盯着他,冷不防哼出酣睡的呼噜。
陆景玉:“别装睡。”
这颗猫头嘴一咧,舌头歪斜着吐出,两眼上翻。
陆景玉:“也别装死!”
不知哪来的勇气,他竟真的一把抓起对方,虚握着力道恰到好处。但结果自然是他抓空,让人逃之夭夭,躲回他无法触及的意识领域调侃着。
‘唉,我的小童养媳长大了,像那个、叫什么来着——到想看秘密碟片杂志的年龄了,但是这是健康正常的成长呢,天然的对充满奥秘的新世界好奇,啊~吾辈甚感欣慰’
“请不要把这两者混为一谈,互相比喻,”陆景玉一脸正色地反驳,“一个是对亲朋好友的关怀和对未知事物挑战的充分准备,另一个只是人类单纯的本能性|冲动。”
孰料对方却如得逞般发笑,语气耐人寻味。
‘哦?噢噢?我没说是哪些秘密小碟杂志啊,你想到哪里去了啦?看来以后要改口不能叫你小玉玉了,你明明是工口玉嘎哈哈哈!’
笑声恶意满满,简直一再挑战陆景玉的心理防线。但发觉他面无表情,似是真生气了,陆柳鎏终于作罢,没辙一叹。
“我让她回去自然有道理。她快死了,但跟着她的残灵可没那么容易消散的,起码会到她下葬。”
残灵?
这又是陆景玉陌生的词汇。
陆柳鎏用他的身体起身,倚在书桌前摊开一纸,指尖蘸水如笔条条勾画。
“她原来住的地方,不是有条河么。渣了她后半辈子的家伙就是这河的天灵,唔——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沿河两岸住着的人觉得中间一道河太妨碍好生活,果真把他填平了呗。”
浩渺长河跃然纸上,指腹再一轻点,小舟泛泛于宁静水面。
“不像我们的林小老鼠,他是天然而成但因育人而活,有了名字,受人敬仰,生命与河共存,结果河从头开始被全部填满,等于是杀人掏心窝啊。不过,最后也能给他滋养守护的两岸百姓当垫脚石,他肯定心满意足了,哈!”
陆景玉听那一声嘲笑,完全没有幸灾乐祸的同感。
这时他才想起来,就连他也不曾留意过,一条被填平后建起高楼道路的河流,它曾经被人们如何称呼。
沾水的指尖终于换成了毛笔,浅色墨线勾勒出女人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