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渔婆比他还冷静, 并未回应, 只弯腰抱起脚边背篓, 取出些新鲜的寻常蔬果。
“家里种太多, 寺庙现在已经不需要我去, 这些堆起来我一个老太婆也吃不完。没谁能送的,给这陆家小子得了。”渔婆最后右手一提, 领出以藤叶系着的一条肥鱼。
“至于这一点小小心意,请您笑纳吧。”
青年的注意立马被勾去,蹲在椅中挺直腰板,视线随鱼而动。嘴角隐约可见馋意催生的口水,期间几次蓄力试图扑向鲜鱼。
共享身体的陆景玉感受这一切,顿觉生无可恋。
他只能如往常那样,庆幸这附近还没人目睹到他暴跌形象的丑态。
陆柳鎏好歹是忍住没直接去咬,翘脚又换了姿势,玩味笑道。
“现在才给我供奉也太迟了,老太婆。想要请我帮你办事,哼哼哼,你以为一条鱼就够了吗?!大胆!你当我是那么好糊弄的么?”
话音刚落他抬手一指,愤慨不已,“至少!三条起步!还要有满满的鱼子。”
陆景玉:“······”
这和刚才的一条鱼差别在哪?!
忍无可忍之下,陆景玉深深吸气,强硬顶替上来。否则按这猫妖不着调的德行,他们不仅半天谈不到正事还容易被别人撞见。
“抱歉,您有什么事找我们就直接说吧。”为使渔婆能更容易向他敞开心扉,他又提起了河星雨,“您来之前,您女儿已找过我了。我向她保证,我会帮她照顾好你。”
对渔婆他谈不上怜悯,或许更多的是感同身受所产生的在意。
同样被外人误解,同样和‘神灵’结缘相识。他与渔婆的根本差别只在于,他不曾真正与猫妖分开过。
但说来也巧。过去还没被小姑接走前,他就经常幻想自己能躲进山里,没有任何人或鬼魂能找到他的安宁乐园。
有他这句话,老妇人紧绷的脸庞一再柔和。可最终却摇头拒绝。
“照顾我就不必了,我这辈子都是自己这么过来的,每天都有事情干,闲不下来也累不着——”
“但是,将来不会再有人记得你了。”
原本还在静静倾听,陆景玉双唇微张,表情凝固在他打断时的嘴角噙笑。
刚才,他居然没能分辨出来,到底是他还是陆柳鎏在说话。
因这短暂的失神,猫妖再度以他的身体前倾。
灼灼双目锁定渔婆皱纹遍布的脸。瞳孔几番收缩变化,在外人看来如同猫眼神秘莫测,看穿对视者的眼睛,仿佛连接起另一个混沌繁杂的世界。
向来处事不惊的渔婆,她一张严肃脸终于在无形的压迫前松动,眼神闪躲。
而不同与陆景玉借助猫妖力量注视外界,这次他没看到任何奇妙过往画面。
有的仅是耳畔响起的朦胧声响。咕噜咕噜,像沉入水中才能听到的水泡破裂声。
这般凝望许久后猫妖竟破天荒地没有插科打诨,只收敛笑容下巴微抬,示意人道。
“回去吧。你想要的,我帮不了你。不,恐怕谁都帮不了。你倒不如趁最后的时光留在那山里,这样对谁都好。”
“······是吗。”
渔婆脸上未见失落遗憾,反而是意料之中。她没有纠缠,干脆地起身离开。更没有给陆景玉追问的时间和机会。
心中不安的陆景玉还是追到了门口。
离家十几步的距离外,他认出董成毅的身影,不得不感叹今日实在倒霉。
董成毅手里提着一袋子啤酒,她很好的继承父亲的魁梧身姿,眉眼张开后阴沉着脸,俨然是另一个董弘盛。而他迎面与渔婆相遇时先是迷惑皱眉,认出人随即停下,面露凶恶狠意。
好在渔婆没有要跟他犟的意思,目不斜视,装作看不见他走开了。
所以,得轮到陆景玉来面对这份愠怒。
董成毅一个箭步上来,如炸|药桶来势汹汹。
“你又往我家招惹什么不干不净的脏东西。”
陆景玉沉默着,及时避开对方妄图拽拉他衣襟的手,后退站稳才回答。
“只是客人而已。”
“客人?”董成毅冷笑着将他上下打量,“也对,会来找你的客人也就只有山上老不死的妖婆,还有招祸招灾的丧气鬼了。”
单说这一句仿佛不够解气,董成毅仍咬牙切齿,说出那久违的称呼。
“死扫把星。进去找面镜子好好看看你这晦气贱样,怎么死的人不是你。”
恶言恶语并未在陆景玉平静的内心激起波澜,端详着董成毅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他不禁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