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问清渔婆态度转变的缘由,陆景玉又收到催促电话,董梓玥有模有样威胁他,半小时后他还没到便反锁家门不让他进。无奈之下,他只能坐林若的车打道回府。
到家时,董梓玥已经以审问人的姿态坐在厅中。
而陆千琴正好结束与谁的通话,放下手机后愁苦得直叹着气。迄今为止能让她摆出这种脸色的,非董成毅莫属。
心中虽已有答案,但陆景玉走近还是问道,“刚刚是谁的电话,小姑。”
“还不是某人在学校又闯祸了呗。”董梓玥不满地替母亲回答,“大半夜翻墙跑出学校,被抓住后跟宿管员打起来了,还把对方打进医院。”
董成毅高中考入三百公里外的私人高中,他寄宿在校,家里每月打钱,而他逢年过节才回来。其实初中情形与现在所差无几,董成毅主动提出住校,任小姑如何反对他都无比坚决。
对于从不让人省心的表哥,陆景玉向来不存温情,坐下后分析。
“他前三次警告处分还在,这次比旷课更严重,是殴打教务人员,被勒令退学的可能性很大。这次联络的老师有提到学籍么?”
作为体育特长生,董成毅的文化科成绩其实是数一数二的好,全段排名靠前五十。奈何其糟糕的脾气与行事作风使他成为老师们的眼中钉。
一年半里屡次违反学规受处分却还不知悔改,若他这次被开除学籍,那陆千琴支付的高额学费岂不是统统打水漂。
陆千琴揉捏眉心,疲惫摇头道,“老师还没说会开除学籍。我试着托人劝一劝那边学校,过几天还要去赔礼道歉。之后的话·····唉,先让成毅休学回家住一段时间吧。”
“妈,你不能老这么纵容他。”董梓玥率先表示不服,“我第一次就跟你说了,你如果不正儿八经地教训他一顿,把他骂醒,他绝对会像爸那样——”
提到离家五年又给自己留下阴影的男人,董梓玥忽的噤声,一脸愠色别开脸。无视陆千琴欲言又止的眼神,她趿着拖鞋上楼。
“我回去看电视去了。哥要是退学也是他自作自受,我才懒得管。”
陆景玉仍手捧茶杯,静坐在原位。
他安慰姑姑和帮对方出谋划策已是常态,就算对方是他讨厌的董成毅。但今晚陆千琴竟少有地不与他商谈,反而有一搭没一搭聊起别的事。
他这才知道,陆千琴原来认识渔婆。
曾祖父成为富商定居于此前就是个隔壁小村庄的农家小伙,搬进繁华的月杏镇后才建宅成家。到爷爷那辈时,上一辈的亲戚已没几个来往了。
而渔婆和他曾祖父,都来自同一个名为‘大湫城’村落,完全傍水而居。但这地方因为河道填平,居民早已搬迁合并到别镇。
“爸说渔婆是当地远近闻名的美人。雨天她打伞出来摘莲子时,河岸草丛里全是来偷看她的小伙子,好几次为抢地方打起来,掉进水坑里。”陆千琴怀念地笑道,“就连他都曾想追求过对方,结果被狠狠拒绝。”
想起渔婆那张写满‘不友善’的核桃皱纹脸,陆景玉尴尬陪笑,转而问道。
“渔婆她怎么就自己搬进山里了,家人亲戚呢?”
据他所知,渔婆捡到河星雨前已是孤寡独居。
话题谈到这茬,陆千琴露出遗憾的神色。
“我也只是小时候听大人谈论,说渔婆她精神不正常,被打半死也不肯结婚,后来干脆逃出家,做个半入门的尼姑。不过······”
停在这抓挠心间的地方,陆千琴很久才抽离回忆,又叹息道。
“不过我有一次曾听妈跟我念叨,说她是被神神鬼鬼,不干不净的东西勾去魂魄,她本来都答应与说媒人牵线的米贩结婚,结果某天开始,她整日整夜痴守着老家的大河,逼问她原因也不肯开口,只说自己早已成婚。”
陆景玉握杯的手轻颤,却不是震惊于渔婆戏剧性的人生历史。
而是因为紧贴他前胸的铃铛,在这时发烫得厉害。
像一颗苏醒的心脏震荡,像一只灵巧的雏鸟跳跃,逼得他不得不谎称不适,匆忙跑回后屋卧室。
从衣襟下取出铃铛时,它迸射出的光芒好似直视炸裂的太阳,如针如刀刺痛他的双眼。
当全身发麻的神经恢复正常,外界已天翻地覆大转变。陆景玉不在自己的房间,更不在月杏镇的居民区。
萧瑟秋风中红叶狂舞,仿佛阵阵血雨飘洒在地,泥泞道路坑坑洼洼,不见平坦水泥路的踪影。即便如此,他也认出这是他才去过的红枫岭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