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看到了么, 约翰。”
一如往常,约翰的开场永远是文雅而浪漫的。只不过今天的悦耳话语, 被蒙上挥之不去的深沉阴影。
“不是全部。那时候我还游离在梦中,我悄悄跟随着只可爱的蓝夜光蝶,它发现了我,但它似乎很享受与我嬉戏玩闹,所以不紧不慢的牵引我希望我跟上,却又不肯轻易让我抚摸。我们就这样一直前进,去了很多,很多美丽的地方。”
“可它掉进了毒草丛里,被挂在巨大的蛛网上,身躯越是挣扎缠绕越紧,直到翅膀再也无法优雅的舞动。”
约翰少见的在一段话中沉默很久。
“有茂盛的剧毒草枝阻拦,我帮不了它。所以我看着它,被所有蜘蛛们争先恐后的凌|虐分食,不能痛呼,不能尖叫。它是这些年来唯一落网的蝴蝶,它被饿疯了的蜘蛛们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抹发亮的磷粉······就因为我的追逐。”
“我还没想到该如何埋葬它,我就醒了。在它也被凌|虐的时候。”
陆明泓怎么会不知道,最后半句所指的‘它’是谁。
脑袋在隐隐作痛,他用双手伸入发间,简单揉捏一阵便立即行动。他主动联系上被他屏蔽的尼奥。
眼前浮现光脑映像时,身披浅红睡袍的尼奥正握着酒杯,抬手朝他一敬。
“你比我估算的时间还要迟一点呢,明泓。”
陆明泓完全没有要跟对方废话的意思,开门见山,直问重点。
“录像你是哪里来的。”
“放轻松,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样子么?”
“录像,哪里来的!”
与怒吼无异的质问一时间震住了另外两人。
溶液里的人造脑约翰压低声音叹息,而尼奥总算肯改换悠哉的面貌,将盛满葡萄红的酒杯置于一旁。他两手交叠相握,神色肃穆。
“托许多友人的关系,几经波折我才算是找到你现在看到‘二手货’,而我有义务为他们保密。你要知道,明泓,像这样的表演基本不会在任何星网存有记录的。当天聚集或联机同步观看,结束后即刻销毁所有痕迹。恐怕除了欣赏者们过后留于心中的澎湃激|情,其余内容删得干干净净。”
“可这······”
自己妄图反驳的答复,陆明泓早就知道。
而光脑映像中的尼奥则替哑然失声的他,光明正大说出来。
“你刚刚是想说,星区律法一直明令禁止此类以血腥残暴、淫||秽露||骨内容为主的低俗活动,通过任何方式举办并传播,且无论主体是谁,对吗?”
沉默的青年别开视线,用汗水浸湿过的粘腻发丝遮挡神情。但这阻止不了尼奥继续说出他明明知晓,此刻却不愿接受的话。
“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抹除的。只有从没睁开过眼,蠢得可爱可笑又可悲的人才会愿意相信,这些阴影能因为集体的管束而彻底消失。”
标准的男低音尼奥,喉中奏响了深沉惑人的乐曲。
“我记得,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就告诉过你。”
“毫无缘由的单向残酷来自人类的独有欲|望宣泄,除此之外一切双方、多方的厮杀拼搏,殊死争夺,皆归咎于优胜劣汰的强弱法则。”
语毕正巧到约翰替换生命药剂的时间,容器连接的管子不断往外运输养分稀薄的废弃液,气泡则在陆明泓脚边的管道内碰撞。
咕嘟,咕嘟,如摆锤一下下敲击着他的心房。
“那你能查到,是谁、录像里的是谁······”
尼奥不禁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摇摇头往椅背一靠。
“你怎么就这么执着呢。你想找到他们,目的是什么?做个正义凛然的英雄,将影子里的老鼠们一网打尽,受到数不胜数的鲜花与欢呼敬仰。但是啊——”
在这意味深长地拉长语调,对方微露狡黠之态,重新举起酒杯并反问他道。
“你难道会不清楚,你想要从老鼠嘴中救下的‘奶酪’是什么吗?”
如接连受挫被重创,陆明泓颓然地垂下头,一手死死蒙住双眼。
是啊。
那些看似甜美的奶酪,全都是虚假的‘仿造品’。
用一堆材料制造出来的,无限靠近人类的仿生人。
没有实质的生命,没有现实的触觉,没有真切的情感······当它们的躯壳销毁,编号注销,最后连存储的记录也被一一删除,在这世上的存在便被彻底抹去。
正因为不是活人,而是随时可购买、丢弃、销毁,不必顾虑任何伦理问题的仿生人,一种另类又畸形的机器,那些恶臭如阴沟老鼠的残暴者才敢这般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