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初醒的安博明好半天才回神,自觉此时呼喊肯定无用,他连忙换上鞋子追去。
梅花爪印在四周填土的碎石小径上尤为明显,且这家伙显然也是急了,竟不知拐弯耍弄,只是笔直一条往前冲,还压坏了一丛灌木。安博明一路紧跟,最终赶到靖康小区的中心湖边。
四下再无他人,而白猫转身离开的小亭旁,水面泛着圈圈涟漪。
这就,丢下去了?
心中难以名状的怒焰升腾,安博明不知哪来的力道和冲劲,一把摁住妄图从他脚边溜回去的大白猫。
“你竟敢······把它丢了?”
无法无天的猫妖破天荒的认了怂,蜷着背夹起尾巴,前爪各伸出身体两侧,在攻击与否中游离着。
但最终,输给了心虚和他表现出的强烈怒意,三角耳向后拉平,眼珠子一下下转溜着,不敢与他直视,更不敢动弹。
“孽障,我先前是如何待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生平从未如此大动肝火,安博明的声线亦与平日截然不同,暗哑低沉,是古老撞钟才能发出的鸣响,铮铮深远而绵长。
每一个咬字断句中,充满了低回苍凉的音浪。
这份异样不止抖毛眼泪汪汪的猫妖发现了,安博明本人也眉头微皱,疑虑重重。
刚才的话脱口而出,论语气,不是他会有的。论言辞,亦不是他习惯的。
这事中更怪的就怪在,他事后回神并不会觉得这些所言所行不像自己。
那天在医院醒来后,类似的情况就已频频发生,仿佛另一个他的重影覆盖在他身上,只是都没今天明显。
明显到无法自我欺骗那是错觉,或一时的意外表现,
趁着安博明愣神之际,白猫突然扭动身体挣脱束缚,一溜烟钻入旁边灌木,在一阵窸窸窣窣声中跑没了影。
孤零零被留在凉风习习的湖畔,安博明怎么转圈呼唤,都没能揪出猫妖的踪迹,湖中的波纹早已消失,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
而那把不知来源的神秘降魔杵,或许将永远沉入湛蓝的自然湖泊。
几遇变故,安博明回到家后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对整洁度要求严格的他随便收拾了一下被猫妖搞乱的房间,草草填饱肚子后又忍不住出去兜圈。
说是兜圈,真正目的还是要把莫名其妙丢东西的猫妖找回来。
大抵是某种心有灵犀,他感觉到猫妖在害怕着。
害怕他接触到降魔杵,或许是害怕他回想起什么,进而变成另外的模样。正如他当时训斥所发生的,不受控制的释放出一个不同的自己。
独自在偌大的静康小区找猫到天黑,安博明终于确定对方现在可能并不想见到自己,只得失望的打道回府。
毕竟特殊时期,他其实该在家里呆着,寸步不离才对。
手持电筒一步一个满是棱形花纹的脚印,踩软了碎石外的黑泥土。
眼前光柱仅仅一束照亮前方的路,而安博明望着远处的灯火,不禁陷入沉思。
他与猫妖早已相识,这是既定的事实。
猫妖对他并无恶意,但接近存在着目的,这是他心中可能性最大的想法。
可如果像各种人类杜撰的异闻话本演绎的那般,猫妖数次相助是为了报恩,那对方的某些行为就显得太过刻意。
出手需要他的‘首肯’,从始至终单黏着他一人,但大部分时间又我行我素不肯顺从于他,甚至做出难以理解的行为。
就比如,急匆匆的抢走并丢掉降魔杵。
快递并未标明寄件人的详细信息,电话号码也是空号。但无论是谁,对方的目的绝不单纯。
思绪兜转一圈,再次回到降魔杵。
进门至客厅沙发的路程里,安博明一直思考着一件事。
若人世真有轮回转世一说,难不成他的灵魂,还残留着前世的印记,或者更早时候的样子?
话说回来,他从未知晓那些他亲眼见过的鬼魅怨魂最后会去到哪里,生硬的套用各门各家的神鬼理论,对得上的当真,对不上的换了便是。
所以他才会一直向自己解释,父母暴毙身亡后他看不见他们的灵魂,是因为心中无念又横死的善人会不再痛苦的去往极乐之处。
可惜了,说不定活了那么久的妖怪能知道真正的人间令律,生老病死的真相,无论万家千户中发生何种悲喜闹剧,也会像人们翻阅书籍,观看影片那般漠然俯瞰着。
伴着新闻的播报声,安博明瘫在沙发椅上坐立不安好半天,忽然烦躁地摁掉了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