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忽然很想念小柿子的温情。”
再看一眼也好。
再也没什么可犹豫的,第三次入轮回镜已很有经验,他心神凝聚抚上轮回镜,须臾片刻,镜像内出现了一名小孩童,与小翎枫有七八分相似。
王一新了然,这便是约莫四五岁的小柿子。
他规规矩矩地束着发髻,正襟危坐在书房内,双手叠在桌案上,跟着先生一字一句地念着“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抚上轮回镜的王一新唇如弯月,与小翎枫摇头晃脑地念三字经的模样真是相像。
念到此处,小孩童却不住皱眉,疑惑道:“先生,如若爹娘教的是错的,我也需事事顺承吗?”
先生回道:“再往下念,便可寻得答案。”
林则仕道:“是‘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吗?”
先生笑着点头,林则仕继续问道:“可如若错对难分时,又该谁听谁?”
先生却回过身,两缕胡须随着他的嘴巴上下跳动,正经道:“子衡,你所谓的对错该如何区分?”
林则仕道:“我认为对的,便是对的,我认为错的,便是错的。”
先生却笑道:“如若每人皆如你这般,皆以自己为先,为所欲为,岂不大乱?”
林则仕又道:“可先生,祖祖辈辈中,总不会每人想法都一般,对同一件事情,总有人所思所想是不一样的,届时,又该如何取舍?”
先生笑道:“若是如你所言,事情将会如何?”
林则仕道:“各执己见,争吵不休。”
先生低头看他,摸摸他的小脑袋,温和道:“故,在家中,孝字为先,在家外,忠字为先。家中和睦在于让,人之和睦在于忍。至于自己心中所想,先放一边吧。”
林则仕欲言又止,先生却不再给他任何机会,说道:“继续念。”
林则仕捧着那本书,却心不在焉。
申时,家仆将他从先生处带回林府时,路上着布衫的孩童们玩作一处,可家仆带他经过,孩童们皆站在旁边,怯生生地看着他们路过。
酉时,回到家中,晚膳已备好,家仆替他换好衣裳,他向已落座主位的爹、娘俯身鞠躬,待他们点头,才能落座。
家仆替他挑好鱼刺放在盘中,他细嚼慢咽地吞下家仆喂的米饭,再入一口汁液裹紧的鱼肉,暗自数着嚼动三十次,才悻悻吞下。他眉眼处停留在那道富得流油的烤鸡,又望着主座上的爹娘。
未待他开口,林府当家林休却说道:“烤鸡固然好吃,也不可多吃。心中有量度,凡事不可过界。”
林则仕只好望着面前的米饭。
戌时,沐浴更衣后,便到了入寝之时。家仆将灯火灭了,恭恭敬敬地退下,他翻了个身,五指按摩着头皮,舒缓白天束发而造成的疼痛。未多时,因长久养成的习惯,令他即便有心事,也能很快入眠。
卯时,便是再到先生家中学习的时辰。家仆替他备好洗漱的茶水,递上净脸用的手帕,新的一天就此开启。
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循规蹈矩,在这林府中,没有一个人会对他多说一句无关要紧的话语,路上的同龄人,亦对他多有避让,连较为亲近的先生,也是多有距离。
他本该习惯日复一日的规矩,待到十岁时,他胆子大了些,在某日从先生回去府中的路上,他说道:“你们先回去。”
家仆怔了一怔,随即恭敬道:“少爷。”
“我说,你们先回去。”
家仆只好退到一旁,跟在身后,轻声道:“老爷嘱咐需跟紧你。如若误了晚膳时辰……”
林则仕无法将他们使唤走,十分无奈,及时打断道:“你们跟远一点。”
他指着玩作一团的小孩童们,吩咐道:“别让他们发现就成。”
林则仕在那群小孩童身边,显然是不合群的唯一。其他小孩童见他走过来时,皆退让一步。他笑着讨好道:“你们在作什么游戏?”
无人敢跟他说一句话,最后是胆子较大的孩童,扭捏道:“我们在玩骑马呢。”
“我也想玩。”林则仕笑道,“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那孩童继续扭捏道:“但是……我们有规矩,新加入的朋友要做马。因为,做马很累,每个人都不想做马。”
“没关系,”林则仕弯腰跪在地上,俯身向前双手撑地,“现在,我是马了。”
到底是稚儿,孩童玩心极大,戒备极小,见这白净的公子哥好似也没爹娘说得那么可怕,争先恐后地上前骑着他,林则仕笑得极其开颜,即便被压得腰部往下一松,他亦全然不顾,反其用力躬起,奋力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