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玖珈心里知道,一芯平日里虽有些小捉弄的行径,也不过是他讨好仙友的方式,仙友不甚习惯,对他亦多有误解,此时仙友对他敌意颇重,便毫无顾虑地一道上前,一芯却处处留情,只做防卫之举。
理所当然,是一芯占了下风。
混战中,东海水域干涸,五雷轰鸣,风雨凄凄,一芯已成血人,浑身上下无一干净之处,彼时,期盼的那人终于出现。
其他仙友如同见到救星般,皆上前迎接。
可帝君的目光自始至终仅聚集一人。
许久未见,帝君清减不少,神色惨白,睥睨众生般的目光略过苍生,最终停留在他身上,只听他眸含痛惜,说:“你委实……”像是将后半句都咽在喉咙里,却没有再多说一句。
一芯想着他未说的话,双眸望着他,见他很是憔悴,怨恨清减,又是心疼,虚耗法力几度昏迷,他仍说道:“若不是这样,你是不是往后都不要再见我了。”
帝君苦笑:“怎会。”
却不能告知他闭关的原因。
随后赶来的即墨,大惊,不住出言骂道:“一芯,你真是个祸害!”
帝君抱着已然昏迷的一芯,低咳两声,温柔道:“你将他护着。”
还未来得及拒绝的即墨怀中便被塞了个一芯,即墨焦急,语无伦次道:“帝君,你不可,不可用仙力,我们去找玉皇大帝,帝君,再瞒也瞒不下去了。”
“他迟早有一天,会让被你拯救的苍生恨上你。”
帝君垂下眼眸,皱紧眉头,正要捏诀,即墨不管不顾,头一次顶撞帝君,上前将他阻拦,狠道:“帝君,我见不得你这样。”
对上帝君虚空的眼神,只听他轻声道:“我无法,见他再受苦难。”
他轻轻劝慰即墨,“我难得放肆一回,你便不要再拦我了。”
言罢,推开即墨,以天地为祭,咬破指尖,血滴祭出,将仙友们划出一圈,又将深受干涸之苦的黎民百姓圈作一团,即墨急急将一芯丢到一旁,哭着上前:“帝君,帝君……不要……”
帝君手上动作不减,其他仙友深知这术法需耗尽多少仙力,但觉着以帝君的实力应是绰绰有余,却渐渐在帝君脸上看到颇为吃力的神情,与他一向交好的即墨哭道:“帝君……不要……你会……不要……”
其他仙友不知何缘由,即墨亦闭口不言,任脸上涕泗横流,仙友们也渐渐神色凝重。
黎民百姓无法见着仙人们,只惊觉干裂的脸上有扑鼻而来的湿意,小孩儿唯一抬头,便移不开眼,拍着手掌指着天,进屋拉扯着他的娘亲,惊呼道:“娘!娘!是神仙!是神仙!”
正在劳作的妇女,弯腰出房抬头,水域如九天银河,波光粼粼镶嵌在天边,轻缓流动,如天挂瀑,直流而下,颤颤巍巍地跪下,必是上天不忍他们受干涸之苦。其他农户听闻惊呼,皆出门而望,此奇景,不是神仙所为又是何人能为?
无涯跪倒一片,帝君轻笑:“现下剩西海了。”
他深深地回望了一眼一芯,即墨早已哭得不成人样,拼命拍打着结界,却未动分毫,他慌道:“帝君……不要……”
帝君亦只如往常,回道:“无妨。”
随即再次叮嘱,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了,即墨却知他在说什么。
——替我……护好一芯。
捏了个诀,帝君便从眼前消失了,瞬时到了西海,与西海龙王一汇合,便使了术法,以一人之力安置流离失所的千万百姓。
在一片吵杂声中,与方才混战的仙友在一处结界内的一芯,缓缓醒转,却未见帝君,不知何时将他抱在怀里的玖珈正望着他,再一看,涕泗横流的即墨不停地拍打着结界,他疑惑问道:“帝君呢?”
结界渐渐消逝,仙友沉默不言,大家都明白,这是帝君仙力不足之兆。绝望的即墨闻言回头,将他死死掐着,一把拎起捏诀到泛滥的西海,他吼道:“你瞧瞧你将帝君折腾成什么模样!”
“你不要他的仙力,每月闭关去那凶神恶煞的饕餮神兽处,你道好玩?!谁不知道仙力只可为苍生,他却为你牺牲许多!”
竟是,这样的吗?
他失神望着不远处的帝君,怪不得他此次这般苍白至斯,即便两万年前大战邪魔,也不见他如此狼狈。竟是,竟是仙力不足吗?一芯痛心,可也正因如此,我才不要他的仙力。
“你呢,你给了他什么?!”即墨枉顾他的失神,骂道,“他早已支撑不下去了,你道本该闭关的他为何下凡间,还不是怕你无趣?你道他在凡间畅虹涧处为何不用仙法看过往,非要走走停停耽搁时日?百姓有苦有难,他比谁都焦急,怎会不速战速决!一芯,你脑子是浆糊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