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翎枫歪歪头看着他的爹一脸笑意,“是我新哥。”
林则仕笑着颔首,小翎枫确然比翔枫聪慧些,要是翔枫在此,即便画的是他娘都未必认出来。现下这一副,寥寥画了数笔,仅剩嘴巴一处仍未描绘,一时也疲乏了,便走到书阁中随意拿出一本浅显易懂的《三字经》,小翎枫倒是指着他手上,天真道,“爹,《三字经》。”
“你认得字?”
“认得,我还会背呢,爹。”小翎枫一字不漏地将三字经背下,林则仕心里开心坏了,翎枫比翔枫聪慧太多了,翔枫用戒尺拍手掌都背不下两句,而小翎枫竟然全文都背下来了。
“可是新哥教你的?”
小翎枫开心道:“是呀,他有时不能下床时,便让我拿本书给他念,他念着念着,我就会背啦。”
“他为什么不能下床?”
小翎枫想了一会儿,伤心道:“好像是腰疼……新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太多了,我都记不清。”
“往后我会好好对你新哥的。”林则仕牢牢地抱紧小翎枫,温声说道。
两人在山上炼药,薛久加时不时便要向他确认,是不是真要用这药,他以为王一新已经病糊涂了,怕他一时糊涂出了差错,将来免不了后悔。
可王一新接二连三无比坚定地确认,薛久加才发现其实他比谁都清醒,十分清楚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像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开口问道:“小狗蛋,为什么一直喊你新哥,而不是喊你爹?”
王一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色霎时苍白如雪,故作淡然,道:“他的第一声爹喊的是我,我很满足。”
一句话说得极其艰难痛苦,只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在脸上浮现,苦涩道:“只是往后,他便只有一个爹,那就是小柿子。”
薛久加终于发了脾气:“你这又是何苦。”
当年王一新的生产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林老爷找到他,告知其匪夷所思的男身生子的事,他还未来得及思考便急匆匆赶过去,待他赶时,王一新已经濒临昏迷,双手只狠狠地抓着地上的门槛,身下源源不断地淌出血来,消逝在雨水中,一阵好不狼狈的清醒,可以算得上是薛久加的病人中最为惨烈之一,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是不是小柿子派来的?小柿子还是有些良心的。
说完他还微不可妙地笑了两声,只是一笑又似牵扯其他地方,喉间溢出几声呢喃,他示弱道:“小柿子,”他指指隆起的肚腹,“肚子疼,可疼。”
薛久加不敢耽搁,立即将人抱起到小茅房,茅草凌乱地掉了一地,整个房内的布置少得可怜,要什么没什么。用破破烂烂的被褥将其盖住,他身上被雨水侵袭,濡湿的发丝贴在颊边,眉间紧锁,唇色苍白。
衣裳湿透,裤子早已染成红色,但现在尚顾不得其他,凭着经验摸上肚腹,明显胎位不正,只开了五指,薛久加当机立断在肚腹上施展身手,他轻声道:“你忍忍。”
这声音在王一新入到耳朵里来,便变成了小柿子的温声细语,即便痛苦难耐,极其隐忍地应了一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小柿子可不喜听他的声音。
只见王一新的肚腹在薛久加的手下随着孩子的位置不断地变形,王一新惊得瞪大双眼半坐起身,一丝痛呼生生淹没在喉咙里,薛久加往他嘴巴里塞了一颗加速产程且提供体力的药丸,他的额头也布满了汗珠,这病人太棘手。
且不说他已体力不支,血水似源源不绝,看情形产程已是相当久,即便孩子生出来,他环顾四周,在这等恶劣的环境也极有可能活不下去。他抬手擦擦汗珠,半个时辰过去,再一探已十指全开。
“用力。”但身形憔悴的王一新强撑一口气,只呼了半口便脱力重重倒下,因空腹太久反呕出水迹,薛久加见情形紧急,道了声得罪便在他肚腹狠力往下推,即便是他这样的力道,王一新仍未清醒,他便再狠力些,肉眼可见的肚腹中的孩子已往下移去,薛久加稍稍放了心,便用尽全力推最后一次。
小翎枫伴着一身血水从那狭小的地界涌出,故,小翎枫出生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满眼焦急地薛久加。怀中的小婴儿犹如死物一动不动,薛久加在他胸口处按压又施了金针,小翎枫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发出微弱的哭声。
这孩子,连哭都怕惊扰了别人。
转眼一瞧,王一新只微微睁开了眼,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好似感受不到血流成河的惨烈情景,薛久加急忙又喂下一颗丹药,将他剩余的污秽物拉扯出来,往他身下塞了止血布条才稍有缓解。
回忆起当时的惨烈,鼻尖萦绕着血腥,思及此,薛久加便禁不住更气愤道:“你辛辛苦苦生下的小狗蛋,凭什么连声爹都要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