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你来时,发着高热怎么不说呢?”
王一新缓缓咽下汤药,眼眸垂下一声不吭,薛久加也只好沉默地喂着他。
待汤药喝尽,薛久加替他擦着嘴角,王一新沉默许久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薛久加需靠得很近才能听清,难得他醒来不是问小狗蛋的情况,答道:“傍晚见你没来,以为你又像上次那样,饿着了小狗蛋就不好。没想到,确然是那样的。”
王一新难掩失落,明明昏迷前闻到的熟悉味道,大约是自己魔障了。
“你这回伤得有些重,我去时你骨头已接好,待好好养养,喝些汤药再将淤血排净。”
薛久加转过身去收拾药碗,王一新撑着半坐起身,一只脚正伸在床沿边,薛久加忙放下汤碗按着他道:“我说让你好好养养。”
王一新挥开他的手,艰难地屁股往外挪动,薛久加却突地愠怒道:“你下床做什么?!你现在能做什么?!你看看你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像什么?!”
“我只是……想去茅房……”
薛久加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没好气地从床底下拿出夜壶递给他,王一新有气无力地接过,应是憋的急了,好一会儿才解决了三急。
“你这些天,便留在这里好好将养着。”
“听说你的诊金贵得很。”
“那是自然,好了便替我多摘些草药。”
王一新和小狗蛋便在德春堂住了下来,薛久加身为医者的细心,王一新深有体会。尽管如此,他还是尽量不去麻烦薛久加。
欠得太多,总是不好。
到下一个十五时,他提出要回去小茅屋,薛久加觉着他身上伤势并没有大好,拒绝了他的要求,王一新只好把两颗药丸塞在信笺让他送去放在小茅屋的桌上。
可惜那日病人很多,待到打烊薛久加才想起这回事,拿上信笺匆匆忙忙赶到小茅屋时,林则仕坐在唯一的床上,深深沉思着,待望见来人不是王一新,而是那晚扶着他归来的薛久加时,眼里瞬时包含着怒火。
薛久加虽感受到对方的敌意,还是笑着将信笺递给他。
“他让我给你的。”
林则仕没有接信笺,薛久加只好放到桌子上,转身欲走。
“他知道他在哪里?”
薛久加回过身淡然道:“因他伤势未愈,便留他在德春堂了。他一个人,带不好小狗蛋。”
“小狗蛋?”
薛久加笑了笑:“他儿子。”
林则仕像是被噎住一般,半晌冷然道:“严重吗?”
薛久加答道:“人虚弱起来,总有些旧伤随之复发。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命还留着,将且养着,总会好的。如若无事,林老爷,我便先回去了。”
林则仕听得那番话,心中思索良多,久久未从小茅屋离去。
回去时烛光还亮着,王一新侧着身体向着外面蜷缩着,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虚汗将黑发打湿,身上却要盖着厚厚的被子。
他总说冷,明明炎热的夏天都还没过去。
近几日他捂着腹部皱着眉头,薛久加问他,他推脱说没事。夜里想着偷偷替他诊脉,手一碰触到他便像惊醒的姿态,身体向床里面缩,犹如惊弓之鸟。睁眼见着是他才不咸不淡地说两句,边将手腕伸进被子里,把自己狠狠裹着。
他将烛火灭了时,低低的呻吟声起,他连忙再将烛火点亮,走到床前,王一新捂着腹部冒着冷汗,絮絮叨叨地胡言乱语。此时薛久加也不顾他的挣扎与否,将他的手腕搭着细细诊断。
王一新挣扎着将手腕收回,薛久加用力握紧了。
“别动。”
往前的脉象总是朦朦胧胧,此时却像是没了屏障一般。
许久他才低头望着王一新,他似乎已经神志不清,自从断了肋骨吐了血以后,他的身体旧疾便一触即发,而此时的腹痛,显然是小产的后遗症。
先前他已朦胧诊出,王一新身中奇毒,毒中带毒,如若用药抑制着一方,另一方毒便会来势猛烈,加速毒素流动致人死亡。为此,他只能用些温和的药抑制住毒素的流动。
而小产的脉象,那时被毒盖过,竟诊断不出来。现下他的腹痛,约莫是那时孩子月份大了,流不干净还剩了点尾巴在里头,此时出来作怪不让他好受。
王一新似已疼得七荤八素,呕出了些黄色的胆汁,薛久加觉着毒素没有加快流动,才心安地拍了拍他的脸:“可还醒着?”
王一新难受地点点头,无力地躺在床上。
薛久加手忙脚乱地熬了一碗汤药,王一新喝下后翻来覆去地捂着肚子,眼里藏着的苦楚,薛久加掀开被子看出血情况,可王一新却死死挡着不让他进一步动作,薛久加温声道:“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