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可做的,还有很多。
怎么都不够。
怎么都不够的。
“夫君!”苏翠曼惊呼,她想不到,他竟出言不逊。
“混账!”老夫人同时出声,手中的拐杖化作了家棍,不由分说地棍棍袭向他的背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则仕闷哼了几声,倔强道,“母亲,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醒了。”
小翎枫吓得大哭,林则仕心疼极了,温声道,“想哭就哭,别忍着。不许忍着。”
不要像他一样,在每个辗转难眠的夜里,独自忍受着无边孤寂,暗自消化着愤愤不平,终究每夜遗憾地入眠,岁月留痕过后,成了不哭不笑的活牌位。
他要他的儿子,要有七情六欲的爱恨,要自由自在地畅游山间溪林,要他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他只需平安和乐地过一生。
生前不入林家族谱,死后不进林家墓地,便不会有身不由己的一生。
什么责任,什么林府,通通不用。
他已承过许多,亦当作替儿子承了些许。
家仆低着头,不敢出声。
趁乱时,苏翠曼从背后包围着两人,替他挡了几棍,手中却暗暗使力将他劈晕,他顿时便软在小翎枫身上,见此,她虚情假意地泣道:“母亲,别打了,夫君晕过去了,他身子受不得……”
小翎枫哭得更大声了,推搡着林则仕,声声凄厉地喊着爹。
爹没有醒,但却将他抱得很牢,几个家仆合力才将他抱走,老夫人阖了阖眸,疲惫地对着家仆道:“老爷病了,今日所言,不可外泄。”
老夫人与小翎枫同坐一辆马车,小翎枫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极具恐惧下的他声音微微发抖,问道:“奶奶,我们去哪儿?”
“青岳城。”
小翎枫皱着眉头,想着二娘和大哥的大棍子,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着,他乞求道:“奶奶,我……我不想去,可不可以不要去,我想留在这里陪爹。”
老夫人眼睛微睁,冷冷道:“你不在,你爹才会好。”
小翎枫哀伤地无法出言。
他想不到令爹生病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甚至要他离开此地,爹才会安康痊愈。
他有些害怕,却握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那他便乖乖跟奶奶回去好了,即便大哥总是喜欢打他,不过二娘不在,应该就没有大棍子了。
想到这里,他稍稍放心些许,掀开马车门帘,迎着日头初升,他向后望了一眼,弛车而去,青葱绿树追赶在后,从此,再没有回来过。
黄文成快马加鞭过来已是两日后,而这两日内,轮回镜外的王一新亲眼见着苏翠曼在每日的汤药饭食中下药,至于什么药,王一新猜测是蒙汗药,因为林则仕只醒过一回,醒了的那次,先是找了一圈小翎枫,家仆告知其小翎枫已回青岳城时,前所未有的怒气难得现于其身,摇晃着身子将所有的东西都砸了,被几个家仆擒住的他,指着她怒道:“你有什么资格作主?!你与他……”
苏翠曼害怕得缩在角落,静静地等药效发作,待林则仕毫无气力之后,暗自将汤药里的分量加倍,林则仕昏迷的时日更久了。
黄文成偷偷从后门溜进去,进到厢房里,照料着林则仕的苏翠曼立时起身,将他拉进角落,伏在他肩头痛哭:“你可算来了,他……”
黄文成拍着她的肩膀安抚,余光却瞄着正在昏睡的林则仕,床榻上的他两鬓斑白,眉眼疲态尽显,本来与他仅有七八分相似,一番折腾下来,黄文成看上去比他年轻许多,与往日的林则仕倒似足了九分。
黄文成早已在一年前便已辞去掌柜一职,隐居山林,等待的便是今日。
明明样貌如此相似的人,为何一个清高如芙蕖,一个却低贱如浮萍。
在林则仕娶了苏翠曼之时,他便已开始不服,他因着良好的家世,轻而易举地便娶到了苏翠曼,他放在掌心呵护的人,在他眼里却贫贱如草芥。
他在暗地里模仿林则仕的言行举止,甚至揣测他说话的语调与习惯,林则仕看得不错,黄文成确实聪慧,观察入微,模仿得极其细致。
可如他愿意再等等,林府的事务不日便会全数交给他,林则仕宁愿回到碧落山上,陪着现下记不清的那人以及小翎枫,做一会劈柴砍树的莽夫,或做一游山玩水、劫富济贫的侠士。
可他沉不住气。
在林则仕百般挽留下,黄文成毅然决然地离开林家商行,在山林中开始模仿他的字迹与丹青,与苏翠曼日日飞鸽传书中,皆是林则仕每日言行。
他谋划了四年。
等来这个好时机。
黄文成轻轻道:“他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