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新兴头一起,便对他说道:“你画一副画送我,便算我收留你,你报答我。”
“好。”
林则仕低头略加思索,利落的线条现于宣纸,笔下蜿蜒几许,便缓缓现一雏形。
逾越的烈焰火光中,青衫薄纱衣袂翻飞,云纹腰带束得人愈发纤细,却依旧身姿挺拔,佳人眉宇间神采飞扬,粉嫩樱唇邪邪一笑,勾起几分不屑,寥寥微风拂过,鬓间碎发飘扬。
王一新捧在手中细细察看,却没料到林则仕心细如发,连腰带下图案繁复的玉佩、香囊,亦事无巨细地复于宣纸,炎炎火光,分明是初次相见的场景。
他心想,寻个机会下山,得好好将这画裱起来。嘴上却道:“你也不过如此。”
林则仕笑道:“如此,我便重画。”
“哎哎哎!”王一新冲到他身前,将那幅画护住,口是心非道,“看在你极可能浪费纸张无数的情况下,我便勉为其难地收下。”
“嗯,反正是送你的。”
王一新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时不时便要在林木中待一晚,以训练自己的速度及警惕能力,而现下却要带着一个拖油瓶,百般不情愿也抵不住他定要跟在后头。
早就跟他说了丛林危险,他偏要跟着,他调侃道:“怎么,怕啦?”
“不怕。”
他继续调侃道:“不怕靠我这么近干嘛?”
林则仕嘴唇动了动,将要脱口而出的怕你危险,最终没有说出来。
他知道,王一新好强,他便由着他好强。
可后来,他却没办法由着王一新任性。狼群来时,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挑起一根木棒便冲入被二狼围住的王一新,却慌得将木棒扔向其中一匹狼的眼部,拉起王一新便向外跑去。
那匹独眼狼却是记仇的,只盯着林则仕不放,将林则仕扑倒在地,骑着他凌厉嚎叫,他只顾着躲闪向一旁滚去,浑身的疼痛叫嚣着,眼见另一匹狼要将王一新的喉咙咬破,他一鼓作气奋力向他跑去,赤手空拳打狼腰,野狼口吐白沫倒下。
野狼因饮了王一新的毒血才死去,林则仕却当自己所击部分有效,他将王一新护在身后,野狼却对血腥浓重的王一新更有兴趣,在野狼跳上似要将王一新的整条手臂吞入腹中时,林则仕再次挡在身前,野狼咬伤了他的手臂,他却全然不觉,只狠狠击向野狼的背部,模样已是癫狂。
他用心护着的人却骂道:“谁让你挡在我面前的?”
他欲上前关心那人伤势,那人却道:“跟你有什么干系。”
他只听那人问道:“为什么救我?”
那人胸前三道血痕,却不觉疼痛般,继续道:“下次,你再挡在我面前,我便将你杀了。”
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如若有机会再选一次,方才那种情形,自己亦是作出同样的选择。
他救自己一命,自己也应以命相抵。
待他回来将止血草药敷在伤口处,撕下的布条在他伤口处捆得一圈比一圈用力,狠狠地打结收尾。
王一新说道:“你走吧。”
林则仕似是不明突如其来的转变,弥音入耳:“这里终究不是你要待的地方。”
待他回过神来,王一新已成夕阳下的小小缩影。他靠着林荫大树处蹲下,皱紧了眉头,自言自语道:“我不过是,担心你受伤。”
虚无缥缈,思绪几多,终无结果。
待到月上柳梢,他才回到小木屋,躺在王一新身旁,承受着他的怒气,却缓缓道出自己的前半生,青岳城林府是他不愿归去的束缚,逝世发妻与子嗣是他不愿回想的悲痛与责任,因着那点任性的苗头,便跟着他来到山清水秀的碧落山。
他真的很喜欢碧落山。
戌时一过本应入眠,可他今晚偏要等,等王一新入睡后,黑夜里缓缓吐息,悄悄说道:“但是,更喜欢你。”
这话,只能在夜里说。只能在他入睡时说。
从那以后,王一新再也没让他离去。
而后,两人偶赏春宫。
当晚,天寒地冻,林则仕热水换冷水,洗不去滚烫的热潮。他在门外思索良多,眉宇深锁,却带着些无法言明的期待,似里头是个尚未拆封的瑰宝,又唯恐是拆了便无法恢复原状的宝物。
犹豫间推开那道木门,两人心照不宣地将白日春宫赋之于实践。
一夜春宵,夜夜笙歌,亲密无间的交缠,是一段欢好时光。
轮回镜外的王一新看着这段初识,那是一个鲜活的、不羁的、喜悦的、熠熠生辉的他,而不是像死前那段时日,如同慷慨赴死的将领,迫不得已临终托孤,品着那么过往短暂的回忆,抱着那么点点期许的心意,悲壮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