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柳+番外(191)

柳承午似乎也没注意到自己洗了这么久,听到主人出门的动静就被吓了一跳,他飞快地站起身来,局促不安的样子像是又犯下了什么错,甚至下意识将手藏到了身后,

“…主人稍等,属下这就处理好。”

柳栐言走到他身边,忍不住往盆内看了一眼,里头粼粼的水光在艳阳照耀下清澈见底,连丝毫不该有的颜色都找不到,他目光微移,在地面湿了一大片的青石板上轻轻一点,才慢慢转回那人仓惶的面容上,

“你还换了水吗?地上怎么这么湿。”

他发话问了,柳承午隐瞒不得,只能颇为心虚地承认下来,含糊不清地回答到,

“…就换了……三四次左右……”

比起认真询问,柳栐言其实更像是随口调侃,没成想那人居然真的换过,甚至次数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多得多,柳栐言瞠目结舌,一时都分不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毕竟就洗个手而已,他怎么想都觉得不至于此,何况柳承午刚刚还让他再等等,竟是尚未弄完的意思,震惊之下只能语气虚浮地确认到,

“还没好?”

柳承午因为紧张轻舔了下嘴唇,看起来好似有点难以启齿,

“是…可否请您…再等片刻……”

他一本正经说再等,柳栐言顿时梗住,无言以对地看着这名神色认真的原暗卫,偏偏柳承午的性格不可能是在玩笑,柳栐言无可奈何,示意对方伸出手来,

“给我看看。”

柳承午没料到主人会下这种命令,愣了一愣才犹犹豫豫地将手递过去,他方才用了狠劲,一双手被搓的泛红,看起来莫名有些凄惨,惹得柳栐言不自觉想去摸一摸,柳承午察觉出主人的意图,忙畏缩地往后退避,他躲的极快,倒让他的主人难得扑了个空,柳栐言还没来得及惊讶这人的违逆,就听对方支支吾吾地低声解释,

“…主人莫碰…属下还脏着……”

可他重复了不知多少遍,早把先前沾到的血水全弄干净了,又哪里该被称一句脏?柳栐言看着那人闪躲的模样沉默半晌,忽然就明白了柳承午为何会如此反常。

就像他自嘲时说的那样,柳承午分明是觉得自己满手秽浊,哪怕明面上的血迹能用水抹去,藏在底下的罪孽也无法消除,不论他多么努力地反复洗濯,那些如同烙印般的污点都不可能被彻底掩盖。

可是归根结底,他又有什么错呢?不论是要取谁的性命,亦或是要毁谁的家门,一切皆出于背后布局人的意愿,里头的血债和仇怨本就该全数清算在那些得益者身上,和他一枚被迫趟血搏杀的棋子有什么关系。

柳栐言想到这里轻声叹息,他心里沉闷,便对那人慢慢吩咐到,

“承午,再搬张椅子过来。”

柳承午没跟上主人的意思,因而反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言听计从地又去寻了张木凳,柳栐言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对方先前的位置,指着对面意简言赅道,

“坐那。”

原暗卫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要求乖乖坐下,柳栐言于是满意地点点头,不容置喙地继续下令,

“手拿来。”

“…主人?”

他迟疑着不想遵从,可这主令如山,柳承午又不可能真的让主人一直等着,在短暂的挣扎后还是只能妥协,战战兢兢地把手递到柳栐言面前,接着就被主人引导着浸入水中,

“没事,洗一洗就干净了。”

这会已然入秋,从深井里打出的井水跟着透出萧瑟的凉意,柳承午蓦地一个激灵,在哗啦作响的水声中愕然睁大了眼睛。

他从前不曾多想,所以直到现在方才惊觉罪责沉重,能够看清葬在他剑下的累累人命。

那些无形的印迹如同污泥一般死死附着,不管柳承午怎么尝试都无法去除,像是终生都没办法摆脱的负担和阴影,但他的主人用手撩过水面,令冰凉的井水顺着他的手背往下滑落,于是那些压的柳承午喘不过气,浓稠的好似不可能散开的血腥便逐渐消弥,仿佛它真的只是一点沾在手上的脏东西,能够用水普普通通的洗干净。

可为什么能接二连三地宽恕他的过错呢?就好像今日和过往的种种都不算什么,他还能继续堂堂正正地留在主人身边,柳承午眼底抑不住地发酸,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主人的动作,还是忍不住小声确认,

“主人…您当真不介意……”

柳栐言正有模有样地完成自己接揽的新任务,闻言就半抬起视线瞪他一眼,轻飘飘地接口道,

“当然介意。”

他话音刚落,本来在他手下任由摆弄的指节就猛地一颤,几乎要从他掌控中逃脱似的往后蜷起,柳栐言对此有些不满地啧了声,轻易将不会真正反抗的柳承午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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