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润了嗓子连珠炮一般数落起来：“呵，香云纱嫌过于奢华，连锦纱又嫌出色轻浮，无非是觉得太贵不舍得买。最后挑了中规中矩的绛绮绸，那布料拿来做衣裳给人家相看的时候瞧着不得像是十七八的。”
云氏布庄在京城女眷中也算有些名气，总有些稀罕布料，又有相熟的苏杭绣娘。即便是在外城也不少夫人小姐乐得坐车来看料子买衣裳，云掌柜眼光自然也慢慢跟着高起来。若非这校尉夫人每年的衣料采买都在云氏布庄，掌柜的才没这个闲情陪着看料子。
歇够了，云渺又想起苏州的信来，问了小二，却还是没有消息到。
少主总共来了两次，第一次云渺还因陪着客人看布料错过了，这几日每日都会问一遍苏州和金陵的消息。得知没有，她便像是泄了气一般，小二见她神色不虞，笑着问要不要出去给她买些酒水。
云渺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那便去内城给我打一壶错认水，多的便赏你了。”
“好嘞~”小二得了赏飞一般地出门去了。
就在他出门后，一位男客走进店中。
这人身量颇高，又瘦又板正，腰上配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容色虽不及少主但胜在那份气度，清俊爽利，似冷月青松叫人只可远观。不过，他身上的衣裳并不合身，袖口下摆都短了一寸。
云渺起身施礼，温声道：“公子可是要买衣裳？”
那公子闻言一笑，点点头。他一笑，冷月成了暖阳，瞬时变得亲和起来晃了云渺的眼。
“瞧公子的相貌气度想必更喜欢成衣，小店中尚有几套浅色劲装，我拿给您看看。”说罢她便要起身去拿，但那公子微微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递到她眼前：“我是江公子的好友。”
那玉佩乃是少主随身之物，从未离身，因那上面有江氏族徽所以各处产业都认得这玉佩。云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但还是心存疑惑，笑着问：“不知是哪家江公子，小店熟客颇多，不知您是侍郎家江公子的好友还是廷尉家江公子的至交？”
这话便是疑心，莫问期一挑眉，将那玉佩收入怀中，想了想开始聊起别的：“掌柜的倒是对生人颇为戒备，金陵齐叔对我可不是这样的，苏州季妈妈更是对我颇为亲厚。”
玉佩或许会有遗失、盗用、假作之事，但这几个地方却做不得假。若非可以信任的人，江阔绝不会将自己的产业告知。
云渺忙换了面色，屈膝一礼：“请公子海涵，少主之事我不得不慎之又慎。”
莫问期没有心思和她计较这些，抬手免了礼，又要衣裳看。云渺请他坐下喝茶，亲自拿着杆子在店中取衣裳。确实是个俏丽美人，莲步轻移，腰肢如柳，容色算是上乘，行事更有些八面玲珑的意思。怪道江阔说她好看，又将京城这种地方的产业交给她打理。
云渺取来了衣裳，多是蓝的或青的，颜色雅致布料上乘，或是松竹纹或是祥云飞鹤。瞧来瞧去倒都是些贵公子爱穿的衣裳，颜色则全是按照他今日这一身挑的，大约都是江阔喜欢的类型。
“少主多喜欢这类衣裳，不知公子是否中意，若不喜奴家再为公子挑选些别的。”
这掌柜的说起江阔时面上端的是含羞带怯，目如秋波，一腔女儿心思真是半点也藏不住。莫问期本无意多说什么，但见她如此，心底的一团邪火便不大压得住。
他扫了一眼那些衣裳，又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貌似无意地说起这衣裳的来历。
“掌柜的许是误会了，我身上的这一身并非自己的衣裳。出来的急，没带行李，这一身是他今晨随手翻找出来给我的。我更喜欢深色的衣裳，劳烦掌柜为我找两套合身的来。”
他说的云淡风气很是寻常，但云渺却顿时脸上一白，秋波荡平半点都没剩下。愣了许久，云渺才回过神来只说那些衣裳在后面，逃也似的往后面走去。
莫问期看着她逃走的背影只觉得一身轻松，聪明人总是懂得防患未然。
挑中了衣裳，莫问期直接借了后院的客房换了衣裳，又特意当着云渺的面将换下来的衣裳仔细叠好包好一并带走。临了还不足，又询问云渺是否能寄信回苏州和金陵。
“我从苏州一路北上，一时着急任性没有给季妈妈和齐叔留信。江阔已教训过我，劳烦掌柜的帮我给他们带个话，多谢了。”
他潇洒离去，瞧着比来时更畅快几分。
小二捧着精巧的小酒壶回来，却见自家掌柜对着好几件男子衣衫目光呆滞，面带苦涩，浑身散发着萧条枯萎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