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阔自觉已经将话说得非常通俗易懂,吃穿住用行样样都有。他再次将钱袋子放进阿七的手心,却见小呆子突然红了眼眶,雾气聚拢,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江阔一怔,却见阿七将钱袋子丢到一旁,用力攥着他的手哭道:“我······我不要媳妇——我要······我要哥哥!”
江阔:“······”
“阿七······赚钱了,阿七赚钱了。”阿七将衣服口袋里的铜板丁零当啷地都翻出来堆在江阔手心,落在稻草堆里,他一边哭一边翻找,他堆起一小堆铜板,一声一哽地说,“赚钱买馒头······给哥哥······不要媳妇······”
手心里堆了大概三四十枚铜板,因是贴身藏着的,还沾着阿七的体温。阿七哭得停不下来,攥着江阔的衣摆低头抽噎,骨节都发红了。江阔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但他垂眸看到阿七的食指上多了好几道浅浅的疤。看起来还很新,应该都是削筷子的时候留下的,一双筷子一个铜板,他走的这两个多月里,他卖出去三十多双筷子。
这么简单的一笔账,算下来,江阔却觉得心间酸软一片。
他在阿七的抽噎里将铜板都放到钱袋子里,阿七差不多快停下的眼泪又重新聚集起来,江阔忙伸手捧住他的脸。
“别哭了,我没说不要你。”
萍水相逢,还真成了抛妻弃子了。
江阔找不到更准确的形容词,但他也明白过来了,阿七不要银子大概是担心收了银子自己就再也不来了。但实际上,江阔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他走的路是不归路,即便是路边捡个猫儿狗儿,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得比它们长,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
给了银子就走,从此江湖路远,一别两宽,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离他越远,阿七越安全。安安稳稳地过完差不多的一辈子,每天有馒头吃,偶尔能多赚几个铜板,被欺负也最多是挤到犄角旮旯摆摊或者被人骗点儿银钱。
这是挺不错的一辈子。
但江阔没想到过,萍水相逢,阿七会把他看得那么重要。
心软真的是个坏毛病。
他哭一场,江阔便改了主意。阿七泪眼迷蒙地看着他,江阔重复自己的话:“我没说不要你,但是我没法日日来看你。”
阿七含着泪,红着眼,但起码眼泪没有掉下来。
江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想到了折中的办法:“你就在城外摆摊,我来了就去那里找你,我没来,你就去城里东边的‘常青客栈’。老板买你的柴火和筷子就是说我走了,他不买你就等着我来找你。记住了吗?”
阿七有些发蒙,但是还是用力点了点头,眼中含着的泪都被甩了出来,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其实江阔没指望阿七知道客栈在哪里,反正他会带着人去认门。
明月十二楼的人放着银钱都没什么用处,大多会在各地置办些产业,若是死了,也起码有人有钱能给自己收个尸。更多的是为了出任务的时候能留个后手,所以楼中的人并不知道彼此的产业。这家客栈是在钟云的劝说下置办的,老板江阔父亲手下的旧人,置办了之后一直不曾启用过,连钟云都不清楚。
正是因此,江阔才敢告诉阿七。
钱袋子被推来推去,总算被阿七收进怀里,但江阔却觉得他彻底被赖上了。
他要在天黑前赶回城中,要走的时候,阿七又牵着他的衣角送出了十几丈地还不肯撒手。
第7章 净土
卡着关城门的时辰,江阔回到城内。
春宵阁的生意应当才刚刚开始,江阔赶回来是为了确保崔敛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胳膊腿俱在。他看不上崔敛本人,但生意是生意,他不能辱没十二楼的名声,况且若真出事他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将将人定时分,城内寂静无声。
远远的,车马声在乌衣巷外响起。不用看便知道是崔敛从城外回来了。这个点早过了宵禁,寻常人敢在外面乱窜早当盗贼逮起来了。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崔敛,女的瞧着打扮是春宵阁的姑娘。红檀还扮着贤惠主母的角,亲自打水来给崔敛擦脸擦手,崔敛显然是醉了,用力揽着红檀的腰在她脸上唇上亲了好几口。又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红檀闻言启唇一笑,伸手指了指屋顶。
红檀做完一切出来,将崔敛和那位姑娘留在屋中,走到庭前的时候抬眼看了一眼江阔,满是戏谑。
片刻后,崔敛在屋内大着舌头喊江阔的名字。
江阔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崔敛是在问红檀自己的位置,屋中的人没得到回应,喊得更加大声,像唱戏一般放开嗓子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