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父亲不需要,祖母亦然,甚至整个崔氏都不需要他比他大哥出色。
原是担忧崔氏木秀于林,盈极而亏。舍他崔二一个,能保家族昌盛安稳,何乐而不为呢?
长幼有序,在这府中,他出生时便已经一败涂地了。
那日回去后,崔敛没有用饭,将自己关在房中,关了一天一夜。母亲的人来过,祖母的人也来过,后来惊动了父亲,父亲直接将他的门撞开,将他拖出来扔在地上。
父亲怒喝:“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小畜生,还有脸闹脾气!读书、习武,为父都是一样的用心,偏你不成才!你要闹是不是?我看我今日干脆让你饿死算了,省心!”
崔敛仰头听着,分辨不出这话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母亲满目泪水抱着他泣不成声,祖母的拐杖拦在他和父亲之间,护着他。
祖母高喊:“你要饿死他,不如先饿死我!”
父亲无法,只好罢休。
片刻后,仆人通报大公子回来了。
崔敛在母亲的怀里,看着他那官袍加身,威风凛凛的大哥。他起身整了整衣袍,勉力撑着身子走到大哥面前,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礼:“小弟恭喜大哥登科入仕,祝大哥官途坦荡,青云不坠。”
或许,这也都是命吧。
自那之后,崔府两位公子,一位肖似丞相大人,在官场上风生水起。至于另一位,原本还知读书用功,后来心思却散了,成了个浪荡公子。不过,到底是崔氏的公子,即便混吃等死一辈子也是不离“富贵”二字的。
两年后,崔氏大公子成婚,朝中半数重臣皆亲临致贺,连宫中都赏赐了不少物件。
府中笙箫不断,满目红色,比之当年更加热闹。
崔敛喝了几杯,找个借口离席,在花园里撞上一个小丫鬟。那丫鬟生得不错,穿着下人的衣裳也和春柳朝露一般,俏生生的。不像他院子里的那些美人,媚态横生的勾人皮囊,内里却是个个心怀鬼胎。
“你叫什么?”
那姑娘低头一笑,面目可亲:“回二公子的话,奴婢姓刘,唤作豆蔻。”
崔敛笑了,口中吟着她的闺名:“豆蔻,豆蔻,是个有情致的名字。你可愿陪我走一走?”
“愿意。”
那年的崔敛还被困在丞相府,他总以为自己此生都会这般在富贵温柔乡里潦倒下去,因为崔府有一个崔大公子就已足够了。
可偏偏,又过了两年,他阴差阳错去了金陵。
那天夜色如水,他见那人满身冷月沾衣,脊背笔直,崔敛在那时拾得自己最后那点真心。
第54章 番外三 说书
自明月十二楼易主,杭州到京城的水路已经被瓜分干净。
新主并没有用当年柳无眠那般的雷霆手段,反倒是整合商会,联手内外,将水道一分为三。一为十二楼独占,二交商会共理,三则由臣服十二楼的江湖门派联用。
“这倒不像江湖帮派,却是商会的做派。”
船老大有些见识,笑道:“管是什么做派,跑船抗包的都能多拿些钱,也不必提心吊胆悬着脑袋,这便是好事。”
底下兄弟们都纷纷附和,干了碗里的酒,起身准备迎接商船靠岸。
江湖风波一平,杭州城中依旧是繁华烟柳的好日子。卢拾将明月十二楼这个烂摊子收拾好之后,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告十二楼易主,他行事不比柳无眠狠辣,多了些江湖义气。起初也曾遭遇不少帮派觊觎,但十二楼内被他料理得很清楚,上下一致对外,没有哪个帮派能占到便宜。
钟云又提出联合苏杭商会,共用商路水道。不到一年功夫,十二楼有财有地又有人,渐渐从风雨飘摇中脱身再次站稳脚跟。
这些事,钟云写来的长信当中都有提及,卢拾也曾邀他们去杭州做客。
不过,莫问期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消息,说是北疆那边有珍稀的雪狼出没,他张罗着去猎一条雪狼给无名和水寒包上刀鞘,所以一直没去。江阔写了信告诉钟云原委,等他们回到杭州时已经是卢拾平定十二楼内乱的第二年。
杭州城不该旧貌,商贾往来仍是处处繁华。
莫问期和江阔去北疆走了一趟,不但猎到了雪狼还顺手打了几块白狐皮。北边珍稀物件儿多,但好的裁缝绣娘却是满北疆也找不出一个。二人到了杭州,莫问期下船后便要去找裁缝做大氅。
江阔笑他心急:“这才刚入秋,你也太着急了。”
“做好了便要入冬了,你穿正好,要不是为了找个苏绣绣娘,我才不来杭州。”莫问期要找顶好的丝绸,又定了松枝纹,大手一挥赏了不少银子,裁缝和绣娘连连谢过阔气公子。
江阔在出门前又道:“多的皮毛便做两双冬日的靴子吧,花样不必,暖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