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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桥,乌衣巷。
江阔到的那日,金陵竟落下了细碎的雪。
兜兜转转,他又回到刘府门前,城中接应的人给了他具体地址,一开始他还以为看错了。这新任知府倒是胆子大,刘府上下都死在这宅子里,他倒不忌讳,到了金陵也不找个新宅子而是直接搬了进去。
金粉红漆的牌匾上是大师笔记,写着“崔府”。
原来是丞相的人。
江阔上前敲门,开门的管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将信物交出去,管家二话不说将人请了进去。
从秋到冬,半个季节而已,这刘府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堂前新竖了影壁,上面是洋洋洒洒的山水图,很是清雅。从前藏着密室的花园假山别挪走了,直接挖出一个湖来,沉了不少莲藕缸子在下面,各色鲤鱼正悠闲游着。屋子还是从前的,但门匾对联,连同柱子的颜色,窗纱的纹样都换上了上乘的东西。
整个府邸都从直冲冲的豪气升级为低调的奢华。
“公子请在这里稍等。”管事领着江阔来到正堂边上的花厅,自己出门去请新任知府老爷过来。
江阔心中暗叹这位新任知府的本事,刘究刚死没多久,这肥差便被丞相大人给了他。不过,既是姓崔想必是本家子侄,倒是比刘究这个不择手段的亲家来的更合适些。
门外脚步声想起,除去管事还有一男一女。
那男子自行掀开帘子进来,浅浅一笑,和气道:“想必这位就是江公子,久仰久仰了。”
男人生的一副贵气公子的模样,笑起来很是和善,没有高高在上的官宦气质,是一副很亲善的皮囊。说话间冲着江阔拱了拱手,将客气的态度摆了个十成十。
江阔没料到他是这样,也拱手行礼,口中喊崔大人。
“我姓崔,单名一个敛,字元束。江公子往后常在府中,唤我元束兄也无妨。”男人笑得更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阔,从上到下,尤其在那张脸上流连许久。
这便是客气的过了,江阔到底是混江湖的,顿时便察觉到这崔敛并不是个会收敛的脾气,反倒是男女通吃。
还真不是个好活。
“夫君,桓儿闹得妾身快抱不住了,你来抱抱他。”崔敛正准备靠近一些,一位婀娜少妇便抱着一个孩子走进来,声音柔的能掐出水一般。崔敛闻言果然被吸引过去,满脸温柔地接过那少妇手中的孩子,低声劝哄着。
人未到,声先至。
江阔只觉得耳熟,转身一看,又是熟人。
金陵这个地界还真的什么稀奇事都能遇上。
美貌婀娜的少妇全然没了当日狠厉的影子,浑身绫罗绸缎,珠宝翡翠,脖颈上堆着毛茸茸的狐裘像个江南闺中娇养的小姐。
此刻的模样和当日又是钩吻又是七星海棠的毒妇没有半点相似,但人又确实是那个人。少妇面上分毫不乱,先是温柔地一起哄了哄孩子,然后像是才发现江阔一般,浅浅一礼,又柔声道:“这便是父亲请来的江公子,妾身有礼,日后还要劳烦公子护夫君安然。”
崔敛好容易被分出去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来,孩子递给管事,让他去交给奶娘。
“是,二公子。”管事这一声让江阔认清了崔敛的身份,他就是那倒霉刘究的女婿,崔丞相家的幼子。
崔敛上前握住江阔的手,轻声道:“檀儿说的是,往后日子还长,敛就要劳烦江公子看顾了。”
江阔一阵恶寒,口中敷衍应着,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少妇,却只见她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好在片刻后管事进来匆匆地将崔敛请走了,红檀便唤来婢女带着江阔到南边的客房里去。
客房整理的很大方舒适,红檀还打算给他找两个婢女小厮来照顾起居,江阔拒绝了。
就在他以为结束了这场闹剧的时候,红檀却将房门一关,连婢女都一同关在门外。江阔心中暗叫不好,手扶上刀把,面露警惕。
红檀见状笑了笑,笑得风情万种,靠着门毫不避讳地说:“小哥哥,别那么戒备,我如今可是金陵知府崔大人的夫人,不是那个追着你漫山遍野跑的女杀手。”
江阔皱眉,崔丞相将亲家的位子直接给了自家儿子,这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但是刘究的女儿他曾见过画像,和面前的少妇可是半分相似也没有,当初心狠手辣的杀手摇身一变成了知府夫人,还突然多出个儿子。
这实在是话本戏曲都唱不出来的稀奇事儿。
“我知道你好奇什么,所以特意支开人来跟你说,你倒是只会记仇。”少妇坐下来自斟了一杯茶,红唇抿了一口,继续说,“我叫红檀,是丞相府豢养的杀手。如今,我姓刘,是丞相府次子崔敛的夫人,前任金陵知府刘究的女儿,一个月前生下了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