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许是被元康年的名号镇住,倒没再提要住天字一号房的事,但也骂骂咧咧给了胡三儿一通排揎推搡。胡三儿再到兰鹤亭房里的时候,脸上还有些青红印子。
兰鹤亭从怀里取了个瓷瓶递给胡三儿,问道:“涂些药吧,别伤了脸面,来人是什么情况,看样子我要避忌一二?”
胡三儿接过伤药十足感激的模样,又苦笑着说:“他们是二皇子手下的人,约摸着是旬末了,要到中京交账。虽说在我看来小公子您身份比他们贵重多了,但您听我一句劝,没必要跟这帮人一般见识。”
兰鹤亭想再问些什么,胡三儿却摇头不肯说了。胡三儿走后没多久,沈愈便回到了驿站。
“咱们只顾赶路,也没注意,”沈愈摘下笠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夏末的秋老虎厉害,憋闷得人心浮气躁,“衡山的事传开,现在提起小公子,便都知道是丁麒大会力败青城掌门的兰小王爷,估计到中京一路上元康年都给你安排了,我也顶着天山派弟子的名头行走江湖五六年,这番还是要借你的光,小—公—子——”
沈愈言辞中尽是调侃,说话也是似笑非笑一字一顿,兰鹤亭莫名觉得脸热,“哪…哪有,我怎么比得上沈大哥……”他觉得心跳得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一口气吸不进来也呼不出去,晕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竟是他被沈大哥“看”晕了。
兰鹤亭晕得毫无征兆,倒把沈愈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兰鹤亭放在床上,赶紧高声把月浓唤来。月浓见状连忙从怀中取出一颗药塞到兰鹤亭嘴里,又把他衣衫整顿了,盖上薄被。直至此时沈愈才反应过来,月浓这丫头平日里兰鹤亭掉跟头发她都要念半天,今日却出乎意料地冷静。
沈愈半倚在床头护着兰鹤亭,看着月浓给他喂水,问道:“你知晓缘由?”
月浓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溅了两滴水,被沈愈轻轻拂去。月浓咬着嘴唇,想了又想,还是开口小声说道:“这次那邱老儿不地道,伤了少爷。少爷天生体弱,早年间教中大医长给看过,说是容易晕厥,歇歇就好,”
沈愈闻言一哂,凉凉说道:“好教月浓姑娘个乖,若有心隐瞒就瞒到底,别让我近了身,校场大比时也别让我探了脉门。他这情况,即便我不是大夫不把脉,也知道不是邱掌门所伤。”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阴阳怪气,辨不出个喜怒伤愁,月浓十分憋屈,她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因着兰鹤亭此番历练随同来到中州,本就悬着心,兰鹤亭的事又哪是她一个婢子可以肆意谈论的?
沈愈话一出口也觉不妥,但兰鹤亭晕得突然,他心里头的焦灼也是压了又压。幸而如月浓所言,兰鹤亭似乎并无大碍,只是昏睡。沈愈一动不动地就这样让他靠着,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手虚搭在兰鹤亭胳膊上,遥遥看向窗外。
兰鹤亭醒时有些恍惚,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沈愈垂头低语时唇边的笑容上,身下暖烘烘的软软的,让他感觉像是睡在了姐姐给的鸭绒软垫上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
“醒了?”
“沈、沈大哥…”兰鹤亭出走的思绪终于归位,他手忙脚乱地从沈愈怀里爬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沈愈的脸色并没有表现出因他醒来而有的欣喜。
月浓不放心客栈的吃食,特意到后厨盯着去了。沈愈松开兰鹤亭,到桌前倒了杯水,递到兰鹤亭唇边。兰鹤亭就着沈愈的手喝了两口,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生气了么?”
茶杯“咔嗒”一声放在桌上,沈愈就势坐下,“你晕倒的事刚漏了个风出去,胡三儿就上门了,话里话外说元阁主千叮咛万嘱咐照顾好小公子,如今竟然晕倒,莫不是要大祸临头,月浓姑娘好容易把人打发走。只是我心里也没底,烦请小公子给个准话,免得我猜来猜去又不得其法,小公子若再来一次,我这个麒麟阁丁字队成员怕是一天没上任就先被阁主给免职了。”
兰鹤亭一双杏眼眨了又眨,嗫嚅着不知如何分辩。瞧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沈愈心头那点儿气恼先泄了个干净,也是被兰鹤亭吓得,自己那点刻薄便没摁住。兰鹤亭虽然年纪小,又众星捧月地养大了,打小便没有学会察言观色的本事,但他自有小兽般的直觉,见沈愈不再生气,讨好地拽拽对方的衣袖,“沈大哥别气了,我……”
“不方便就别说了,”沈愈打断兰鹤亭,喟叹道:“身为苗楚王室,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是我失了分寸。”
“沈大哥可把苗楚想成什么龙潭虎穴了?”兰鹤亭嘻嘻笑道,“咱们苗楚多少年没有这些污糟事了。我祖母继任教主,只得了我母亲一个女儿,母亲自幼博闻强识却身体孱弱,武学上只是一般,后来与父亲成亲,生姐姐时尚且顺利,怀我时却是万般辛苦,差点没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