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大奶奶娘家有父母兄长姐妹,人口众多,此一道别,不晓得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她老公厉江提议:“要不这个月,你回岳家住些日子?”
厉大奶奶脸色纠结,犹豫好半天:“算了,家里好些事情需得收拾准备,我不在,额娘一个人忙活太辛苦。”
厉太太叹气:“你现在保胎是要务,再说也没那么急,下个月回来慢慢弄就好。”
儿媳妇见婆婆松口,自己才好意思点头。
他家里现在最无牵挂的应属霍振庭,反正他铁定是要跟着厉海的,而且无亲无故,清爽得很。
如今厉家各个心事沉甸甸,只有他神色轻松,该吃吃该喝喝,厉太太眉头微蹙,语气略带埋怨:“庭庭,要不你趁这个机会,学学怎样管家?”
老太太这是真把他当儿媳妇了,只是这块朽木不太好雕琢。
厉海一口粥舀到嘴边,抬眼拿试探目光询问亲娘:“他识字不多……数数也……”
霍振庭羞涩讪笑:“能数到一百多。”
厉太太被他俩逗乐:“庭庭这张脸长的么,倒是很博古通今。”
可是确实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萝?。
“还得上班……”厉海帮他达令打马虎眼,话没说完就被霍振庭桌下撞膝头,截断言语。
霍振庭神情乖觉诚恳,主动向厉太太请愿:“我可以学。”
“好,今天孃孃教你打算盘。”厉太太如今全当自己多了位男儿媳妇,上厅堂下厨房这些事不敢指望,思来想去也就管家算帐买东西这些还能给对方摊派摊派。
且眼前就有件大事可以引导对方决断:“庭庭,你家那栋房子,是卖是留,你有打算吗?”
霍振庭先前从没想过这件事,猝不及防被问住,表情茫然看向厉海。
原则上那栋房是一件类似嫁妆的私产,眼下情形若搁在大儿媳身上,肯定是卖掉折现,然后交到老公手里存起来,等到国外留做小家开销。
厉太太这点小私心,她彪呼呼二儿子是决对感应不到的。
厉海耸眉撑目反问额娘:“那栋房,谁敢买?俩月送‘走’两波,你花钱找人去看大门,都没人愿意去。”
厉太太被噎的撇了下嘴:“……那倒也是的,可惜了那么大块地方。”
厉二爷随即扭头征询达令意见:“要不留给师父吧,我看也就咱师父能收拾它。”
霍振庭神情欣然,温顺点头:“听你的。”
厉太太笑笑,心想算了,反正咱也没出彩礼,不好意思提嫁妆,索性送人情:“李半仙是咱家恩人,先头置办那些家具也一并送他吧。”
厉海点头:“那是得送,全是大件,搬出来搁哪?”
厉太太暗自骂了声败家子,再次将意味深长目光投向霍振庭,但没马上说话。
她心想将来到国外,生活上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阔绰,届时老二吃喝会否拮据,全看这位会不会过日子了,所以打算盘算计衣食,她还得教!
厉老爷叫他们准备好下半年起程,听着好像还有点距离,但其实把眼下的六月过到头,马上也就到下半年了。
老爷子六月底回到沪城,处理最后一批房产地契,外贸公司却没有注销掉,只是从沪城总公司变更为沪成分公司。
费尔斯通夫人会跟他们一道返乡,先头住那栋小洋楼则留给了符季梧。
厉老爷为报恩,还托人在民国政府里帮符季梧找了份文职秘书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收入稳定,将来生活不会太艰难。
唯一有点小遗憾是戴齐天要在沪城找的东西没找着,她假装成厉江的下属,随行开会时偷偷在市政厅里摸索两轮,最终并没能找到她说的那两只骷髅头。
厉家临出发之前,每日宴请挚交好友把酒道别,范筹和朗明分别过来跟各自老大哭了一场,依依惜别,约定往后每月争取打一通电话。
范筹顶厉海空缺,成为一名见习探长,若用心办案,前途光明。
朗明则直接退了,辞职开铺子做起小生意。
总之各有盼头,人生好似一场旅行,走着走着难免拐弯,只是有人拐得大,有人拐得小。
洋历八月正值盛夏酷暑之际,“拐大弯”的厉府全家终于踏上了远度重洋的超级邮轮。
邮轮舷梯有六七层楼高,霍振庭上到一半时不经意的回了下头,正好瞧见临近码头的街道上有个他非常熟悉的身影。
中野优泰神情扭曲手舞足蹈,魂状潦草凌乱,好像个精神病,不停对身旁行人做出奇怪举动,不晓得是想说话还是想打人。
但无论他想什么,别人都毫无所觉。
执念不散,不晓得要做多久游魂野鬼。
霍大少捏住裤兜里伏妖尺,悄悄拽厉海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