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四太所言,十几年前盛老爷原配夫人食物中毒,是由二太太一手谋划而成。
大二之争彼时已成白热之势,最终结果因盛老爷维护子女丰茂的二房而不了了之。
表面把家底留给大房,带一众小老婆搬至沪城长居,本质上是把公司生意一概带走,将大房彻底打入冷宫。
由此可见二太太是位手段毒辣的女人,她当年敢对大太太下毒,如今自也能来杀四房的人。
厉海每当听见此类家族内斗,都不免在心中感叹一番:我祖宗了不起!
厉家虽然和许多世家大族相比人丁不算兴旺,但每一代兄弟姐妹皆为一母同胞,遇事总能一致对外不生二心。
兄弟间既便偶有争抢,也不至于发展出生死仇敌、阋墙血战。
眼下按钱探长,或者说按盛四太太看法,盛家二房的确有杀人动机。
至于杀人手段,盛四太给出说法是:一定与并州过来那些讨要赔偿的矿工家属有关。
原因如下:
首先,那些人之前的确来骚扰过盛祺福,应该是当面认脸踩点子。
其次,据盛家二房二少爷所说,他给矿工家属赔过钱,已经把人都打发回并州了;但四太信誓旦旦指摘,盛老二绝不可能给矿工付赔偿。
至于原因,就是最后一条——
盛老二不给矿工家属赔偿,不代表他不给钱。
做矿业生意,坑里有死伤是家常便饭,每次出事都会有人来沪城讨赔偿,但没有人能从盛家拿走一分钱。
因为只要有人得到“甜头”,讨偿之人就会前赴后继永无断绝,赔是赔不完的。
用盛老爷的话说,有口饭吃的人不会下矿,既然决定干这行,生死由命。
工人下坑前都签过生死契,压根没有赔偿这种说法。
暂不议论盛家人有没有良心,只就此可知,盛老二说赔偿矿工一事,绝对是撒谎。
那为什么又说,盛老二未必不会给矿工家属钱呢?
因为盛家做这么大买卖,难免沾上一些没办法亲自动手解决的麻烦。
这时他们就会要求来讨要补偿的工人去做一件“大事”,那种他们做完之后必须改名换姓重新做人的事情。
比如沾上人命官司。
这时那些急用钱救命的工人,做完事拿到钱,也不敢再回老家,通常改名换姓远遁他乡。
盛家如此解决了麻烦,也不必担心有“讨债鬼”前赴后继涌来家门口。
坏的一箭双雕。
会议室里众警员听到这里,大抵能猜到钱探长与盛四太所指何意。
盛家二房很可能开出一笔钱,让来沪城讨赔偿的矿工家属“做掉”盛祺福。
这也解释了那些并州人为何来去匆匆一晃而过,没去盛老爷面前大闹就不见踪影。
钱探长此时要做的事情,就是向盛家二房施压,逼他们交出此前来沪城讨赔偿那些人。
只要把那些人找出来,案子就破了。
厉海也觉得火华哥讲得在理;但他觉得,如果他是盛老二,死都不会把人交出来。
盛老二不交人,巡捕房就没铁证,没证据,案子就做不实。
所以他干嘛要交?除非盛祺福的死和他没丁点牵扯,交人出来自证清白还差不多。
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他哥厉江却好像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仍想不通;跟身旁两位副局长低声讨论几句,最后三人竟齐齐点头,同意给火华开搜查令,让钱探长带人大张旗鼓去围盛家屋宅。
厉海眼下已经想不起自己昨天深度揣测「水月局」温老板情杀嫌疑的事情,与众位同事一并起立准备出警。
厉江提醒他换警服时他乖乖点头,满脑子都是家族内斗好血腥的感叹号。
但刚到一层就碰上特意出来寻他的法医卓磊。
卓大夫手心捧只金属小碗,面色迫切扯住厉探长胳膊:“你找对路了!是他,真的是他,你看这是啥?”
厉探长停下脚步茫然反问:“是啥?”
卓法医指着碗里一小截黑黢黢细草棍似的东西:“这是禽类羽毛中间那根羽管,温纶在屋里烧的是鸟毛面具!”
“凶器,作案时穿的衣裳,掩示身份的道具,齐活儿了厉探长!你是真的牛,你快去抓人,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凶手肯定就是温纶。”
卓大夫越说越激动,好像破案的是他本人一样。
厉海目瞪口呆愣住两秒,连忙掉头去追钱烨,把人拽到背静处急急开口:“火华哥,凶手不是盛老二,是温纶!卓大夫发现证据了,我们别去盛家了,去水月局戏楼才对。”
钱烨和厉海刚刚一样稍微愣住两秒,随后眉头紧锁追问卓法医:“什么证据?”
卓法医立刻捧起金属小碗,把他的发现又给钱探长讲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