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海:“楚吕氏,你做鬼年月不算很长,还记不记得楚家有哪些不法之举,比如……官商勾结,贿赂官家……哦对,动私刑谋害性命。
只要能扣住一件恶事刨出铁证,先把他们拘下来,就好再往下深挖。”
耿峯点头附和:“就是这样。楚吕氏,你一定要仔细想想。”
片刻后,楚吕氏通过霍振庭之口,讲出另一件往事。
吕氏嫁进楚家的时候民国政府刚刚成立,那时她与公婆关系尚算和睦。
因是新嫁娘,家里每有重要客人到访,楚家公婆都会叫她出来见一见,给对方介绍自家新成员。
有天楚县县长到访,吕氏与丈夫都被请到前厅给对方问好。
之后楚老爷带三儿子楚飞鸿与县长大人推杯换盏,楚太太则在外屋教导吕氏如何照应老爷们的饭菜。
一是不能让菜冷,二是不能让酒空,她们时不时近前打点一番,换菜或添酒。
那天楚太太来月事,带儿媳妇在外头坐个把钟头已觉十分疲惫。
她见儿媳为人机灵办事妥贴,便将家宴后半场交给儿媳打点,自己提早回房休息。
就是在这场酒宴中,让吕氏不经意听到一件令其印象深刻的腌臜事。
民国政府委派这位县长大人,其实就是楚县原先的县丞。
原来的县令大人随大清逊帝退位遭罢免,同样较有威望的二把手县丞就被推举了上来。
其实县长也好、县丞也好,都与楚家沾亲带故,且以楚老爷马首是瞻。
他那晚来楚家,是跟楚老爷商量如何处置前朝留下的县志。
按说这东西记录的都是县里发生过的大小事件,虽厚重,但并不紧要;在档案室里安静存放即可,不影响朝代更迭,无需特别处置。
可是县长却显出几分忧心,说民国政府官员调任频繁,担心自己这个县长做不长,将来有外省人来主事,会将楚县早年丑事翻出来。
楚老爷一时没想起来楚县早年有什么丑事。
县长说:“就是乾隆年间有场大旱,好些淫妇因为挨不得饿,与野男人私奔的案子,一两起还好,那一年竟有两百多起。
如今天下皆知楚县女子精贵,各个贞烈无双;如果这件事被居心不良的外人翻出来,恐怕会影响楚县女子声誉。”
楚老爷先是不太在意,说:“都过去一百年了。”
但随后又叹气:“一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是要彻底盖过去才叫人踏实。”
县长也是这个意思,因屋里三人全都饮酒半醉,话赶话的聊起百年前真相。
楚老爷面色郁郁,说:“其实楚县女子一直都是好的,那两百多位哪里是跟人私奔,是献身饲亲而已。
只不过事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户籍上总得有个说法。
那些吃了人肉的事主怕摊上谋害媳妇的罪名,只能报官说媳妇跟人跑了。”
县长点头附和:“我怎会不知?官家县志上原先有份副档,上头记载得清清楚楚。
当年官府这将记载,也是体量事主食妻为无奈之举。大灾之后能活下来已经不易,再因此事责众,未免不尽人情。
这才教大家各报失踪,行脱罪之举。
可如今楚县女子贞烈名声在外,再翻看这本县志,实在叫人厌憎。”
楚老爷说:“那就烧了吧。”
县长为难:“所有志记存放在一处,只烧一本,反倒显古怪。”
楚少爷浑不在意,轻笑支招:“那就全烧了呗,改朝换代,留它做甚?”
楚老爷与县长啼笑皆非:“全烧?上下几百年,你说的轻便,咱家许多荣誉事迹都记在上面呢。”
楚少爷:“那就重新写一本。”
县长:“百年前的县志,纸墨皆与现世不同,不仅要找同款纸张,还要一页页做旧,那可是件大工程。”
楚少爷:“只重做与私奔案相关几页不就好了?”
楚老爷:“两百多名‘罪妇’,一人一页,也有两百多页。”
县长唉声叹气:“‘遗失’要想个由头,‘烧毁’需有个契机,‘重做’……得找位可靠的纸砚师傅。
今次我来就是想跟伯父商量个妥贴手段,把这一段彻底揭过去。”
楚吕氏在外屋隐隐约约听得胆寒心冷,没想到自己竟然嫁进这样一户表面厚德仁义,实则冷血卑劣的人家。
自此与丈夫相处越发冷漠,对公婆亦敬而远之。
吕氏幽魂说:“那晚三人商讨的结果是暂时不动那份志记,如果有外人来接任县长,再将东西‘遗失’掉,届时编个说辞把责任推到新县长头上。
如果将来新县长仍是‘自己人’,志记放在那也无妨。
如今新任县长仍是楚家亲戚,想必原本县志仍收在档案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