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振庭闻见饭香,肚子里咕噜噜喊饿,嘴上却一声没吭。
其他人心事重重,也没提吃饭的念头。
两辆摩托沿马路缓慢行驶,方便随时停车。
没多久霍振庭就看见前方十字路口处有个黑瘦女人朝他们招手,对方身穿藏蓝色粗布袍褂,头发全梳在脑后,挽成个方髻;打扮很老气,但看脸很年轻,仍是一位少妇。
屠惠心跳下车,朝对方走过去,随即霍振庭也让厉海把车停下。
李木匠下车后立刻跑到霍振庭跟前,问他看见什么。
霍振庭一五一十作答,李木匠小声叮嘱:“等下伊家过来,侬记得站侬老公身后去,不要让那个婶婶碰着你。”
“为什么?”霍振庭不解。
厉海眉头紧锁表情严肃:“听话。”
两个字就让傻媳妇乖乖闭嘴,站到他背后去。
很快屠惠心把黑瘦女人带到厉海等人跟前,不过隔开几步距离,并没靠前。
他们几个在路人眼中只不过是几个男人停车站路边聊天,很不显眼。
面前还有两名女人,只有霍振庭能看见。
黑瘦女人走过来之后,不等他们开口就迫不及待讲起自己冤屈。
只不过她讲话口音很重,霍振庭听不懂,需要先由屠惠心翻译一遍,再让霍振庭传递给其他人听。
霍振庭说:“婶婶讲……那年楚县大旱,朝庭,的振灾粮……迟迟没有送到。树皮扒光了,草根也薅光了,还是吃不饱……娃子、老爷,再吃观音土的话,全都活不成了。
婶婶就和相公说……勒死她,把头割下来,别的都能吃,骨头炖久一点,不要浪费。
相公说,婶婶是祁家大功臣,等灾过去,一定给婶婶风光大葬。
可是……可是婶子等到现在,那些骨头渣子,还埋在甘泽山乱葬岗。
婶婶说,想让阿拉,把她骨头渣子收一收,好好的……重新埋一下。”
霍振庭照字学句,话讲得磕磕绊绊语速极慢,但说出来的事情原委很清楚。
耿峯听完下意识扭头问李木匠:“甘泽山上有乱葬岗?”
李木匠很迷茫:“嗯不知道。”
厉海则继续询问事主:“侬的事情发生在哪年哪月?”
霍振庭:“婶婶不记得,婶婶只记得当朝皇帝是乾隆爷。”
范筹低声惊呼:“妈耶……一杆子支出两百年。”
厉海抚额叹气。他原先还想着借“老祖宗”伸冤,把楚县假牌坊的事情往外揪一揪,此时听说时隔百年,心想自己直觉竟然又跑偏了。
老冤鬼、牌坊、楚氏家庵,压根牵扯不到一起。
李木匠攒眉提醒:“既然侬先前答应人家,事情还是要给办一办的。”
厉海没办法:“那您晓得乱葬岗在哪吗?嗯们总不能满山去挖吧?”
李木匠不知道,但事主知道。
很快霍振庭给出答案:“那地方盖了大房子,婶婶进不去。姐姐说,应该就在甘善庵下头。”
甘善庵居然建在乱葬岗上?!
几个大男人,除了霍振庭之外,全都显出惊诧表情。
厉海缓缓摇头,喃喃自语:“不对……”
耿峯追问:“什么不对?”
厉海:“我先前跟你说,我觉得我们现在手里几桩案子之间互相有关联,可是刚刚听他说完,我以为自己想差了。
但是不对,楚氏修那么大一座家庵,地基少说也得挖一丈深,不可能挖不出东西来。
也就是说,建庵选址在乱葬岗上绝非巧合。
那么‘老祖宗’的冤屈一定与楚家有关。”
耿峯连连点头:“没错,屠姑娘说‘老祖宗’不是一个人,也许别个知道更多。”
范筹适时从随身挎包里掏出记事本与走珠笔:“那个……大婶,您把您姓名、夫家姓氏、住址,给嗯说一下,嗯给您登记。还有您……这个……这个……”
小范探员想问对方体貌特征,但话到嘴边,想起这位前朝鬼妇最后只剩个脑袋和一把骨头渣子,恐怕他自己见着也未必认得出来,叫人……叫鬼她怎么说?
支唔半天硬挤出一句:“您想想您身上还能留下啥让人辨认的特征不?”
这次霍振庭等着屠惠心和“老祖宗”沟通半天才得到回应。
——“婶婶说,她娘家姓魏,排行老七,嫁人之前人称魏七姐。夫家姓祁,住在城东吊狗巷。”
范筹一一记录的时候,李木匠在旁边附和:“吊狗巷还在的,说不定能找见伊家后人。”
范筹随口接应:“那就好,回头嗯们去找找。”
李木匠从裤兜里掏出缠红线的伏妖尺,往旁边走两步,弯腰屈膝在地上画个圈:“祁魏氏,侬跟阳间逗留太久了,侬站进来,嗯帮侬超度,送侬去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