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析沉昂了昂头,又问了道:
“你去哪里了?”
第二次开口,他知道自己声音干涩,便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这次,他不信他听不清楚。
仍然没有任何回音。
胸口闷热,叫他更加气躁,欲挺直塌软的筋骨,强撑着将撕咬的痛感悉数克制,吸了一口气喊道:
“我问你去哪里了!说话!”
火团闪晃迸溅出星火,在余霞成绮的傍晚如此绚烂清晰,江御闻言微微侧了头,仍没看他,短暂的静默中,瘦劲有力的手悬着药壶柄,慢慢斟下煎煮好的药材。
江御的手养得越来越漂亮了,往日细数的触感总是带着模糊的颗粒质感,而此刻,浸沐在暖阳的手指节清晰,轮廓分明。
林析析半撑在床上投向目光紧紧锁住他,眼中只剩了些红晕,瞪不出什么气势,反而眼睁睁看着对方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脑子里糊了一团浆糊,片刻思索不出什么,他懒得循迹追究江御到底去了哪里,他要他亲口说。
可是对方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自己任何问题。
先前道什么坦白,全是骗子。
无非就是拿人尽皆知的东西骗换罢了,最后藏着掖着,得胜而归,留他一个人敢怒不敢言。
林析沉扣紧了五指,揪在床单上,那里被拧皱成了一团。
骗子。
他暗自腹诽道。
江御眸深入水,任凭灼热的目光钉刺脊背,仍是一派悠然自得,从容不迫,冰冷坚硬的侧脸勾在光斑下,抚了抚袖口落的药渣,起身近走。
灰色的袍子迤在地上,轻裘的貂皮绒毛隐没在简约的服饰下,硬朗的肩膀遮住夕阳,透着寒气的甲片一步一步靠近。
林析沉心有余悸地挪开眼,仿佛害怕吼声不对付,弄巧成拙。撑在床边的手被松袖盖到腕骨,只留着点影影绰绰的红。
指甲碰出了血痕,林析沉后知后觉褪了力道,终于在对方宽阔的臂膀低垂下时扭身躲了开。
他生着闷气,扭动的腰冷不防传来点点阵痛,林析沉侧到另一半屈膝抱腹,妄图扼制住酸楚,没想到下意识的碰触,竟然碰得那里更加酸胀。
痒痒麻麻的软意让他躬下了身。
“稀罕你的地头。”
冷冷的声音飘落,坠入耳廓。
淡淡的声音透露着一股反问的味道。
又是避而不答。
林析析是被他的搪塞推脱熟了,模棱两可的话怎么堵回去。
难不成指着鼻子骂、刀架劲侧威逼?
汤药冒着热气,江御催促道:“抓的药,趁热喝。”
林析沉斜睨了一眼飘散着苦涩味道的中药,本来腹痛难耐,闻着味儿更想吐了,手按了按腰,弯曲的指僵硬不能动,诺秘杜佳郑丽~硬生生搭回大腿。
江御伸手握住泛红的指节,正是晚上不自觉收紧了留下的,可是明明很轻,他没有用多大力。
“很疼吗?”
江御揉了揉骨头,林析沉硌得畏缩,躲开了冰冷的手,尔后脸不红心不跳坦然道:“不疼。”
“我喂你。”
没等反应过来,瓷白的碗便抵在唇边,微微抬起的完身,棕浓的药慢慢倾泻,林析沉担心药洒了,只好下意识地去接。
有点烫,刺鼻的味道一边在鼻腔扩散开来,江御往前送了送,碗口沾碰到唇角未凝疤的咬痕,洇渗进裂口,林析沉疼地推开了碗,碗正好见了底。
江御皱了眉,俯身去瞧,血水掺和着浓药未看真切,人就躲了去。
林析沉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单薄消瘦的身影不堪一击。外面是深秋枯荣,铁蹄轰然,整齐划一地踏着他没有教过的阵型。
香山还是太小了。
朱禄立在许涧身旁,从弯腰梳理鬃毛中笑了起来:“我瞧着可行,不出三年必然赛过蛮人进献的马匹。”
许涧摸了摸刀鞘上的薄霜,一丝不苟地盯着列队,“跑不出来。”
很多年前林析沉是计划占山为王,跑去边疆打马,三五年磨砺下来,耐力、爆发力、打造出独占鳌头,真真正正比肩塔尔玛湖的铁骑,地点设在东三境。
“咋跑不出来。”朱䘵倏然站起,“总指挥打了十几年的算盘,迁去三州跑,比不当年轻骑的差!”
许涧暗蓝色的衣边压在寒冷的刀下,眉头紧锁,瞧不出喜色,嗤笑道:“给点好处上赶着摇尾巴。”
林析沉没有让过列队,江御方才叫练的正是骑兵方队,这种队形可以完美地展现多年来林析沉训练的效果,强劲、坚韧。
“如果放北边跑,更加能放大优势!”朱䘵没听清楚许涧的话,兀自看乐了。
“对啊。”许涧敛了眸,很不高兴。
朱䘵不明所以,约莫是猜着什么。多年来风声捂的严严实实,哪怕顶着囤兵的杀头之罪,林析沉也要冒着风险做。